不安生,真是不安生,大过年的运什么货啊。这是76号头把交椅梁仲春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想。本来他是为这源源不断地货箱感到万般愉悦的,自从跟陈深做上生意之后,联合着十六铺的货运也被他弄到了囊中,利润翻了不止一倍。可是今夜他对着一笔相当于几箱黄金的货物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反而是缩头缩尾的大气也不敢出。
理由是浑身杀气的明诚,他的双眼一直盯着陈深的颈项上看。梁仲春在一开始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在陈深的颈项上有露出衣襟的半点牙印。
这下夹在两者之间的梁仲春可彻底急起来了。说这是汪二小姐留下的吧,可是汪芙蕖尸骨未寒,汪二小姐总不见得不顾孝制到这个份上。可说不是汪二小姐留下的吧,也没听说陈大队长干了什么金屋藏娇的行径。
陈深早就注意到了明诚凛冽的目光,他不以为然地靠在货箱上抽着樱桃牌香烟,可明诚的眼光是越盯越紧,没有半点移开的意思。随后,这位曾经叱咤疆场、学员遍地跑的陈上校也就恼羞成怒了,他干脆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整个脖子,一个完整的牙印彻底显现,他把香烟扔地上踩灭,嬉皮笑脸地对明诚说。
“明秘书长见笑了,咱们家猫爱咬人,还挺疼的。”
这下是梁仲春胆寒了,他害怕陈深的话万一惹恼了明诚,日后拒绝用海关总署的私权来替自己走货,那这财路不就彻底断了吗。
陈深看到明诚瞬间转为铁青的脸色之后大感痛快,笑得一个春/光灿烂,又大胆包天地补了一句。
“但您放心,我家这猫只会咬我一个人。”
明诚现在的眼神完全是能将陈深千刀万剐,他的双唇紧闭,不发一言,可是这溢出的寒气,让梁仲春这种见惯场面的人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梁仲春是怕了陈深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格,赶紧在他彻底惹怒明诚之前将他拉到一边。
“来来,陈老弟,我们一起去看看这货纯不纯,省的您那边的顾客不满意。”
陈深对梁仲春的好意不以为然,他对梁仲春摆了摆手,说道,
“梁处长的货我是放心的,不用看了,我得回家照顾我的猫,它一刻不见我是要闹翻天的。”
说完,还对明诚扬了一个眼神,“明秘书长咱们改日再约啊。”
然后吹着口哨,转着自己的柯尔特手/枪步伐轻盈地离开。梁仲春看到明诚虽然动怒但是并没有打算迁怒的明诚,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他日后是绝不会把这二人在凑来一起运货,省的哪一天有一方怒了,将这贵如黄金的货全炸了。
明诚早就因陈深的话气绝,他藏在口袋里的双手紧紧攥拳,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江面,透过黑夜与烟雾,几艘打着灯的渔船依稀可见。明诚觉得他对汪梦秋的感情就像这蒙蒙薄雾中的灯火一样,无法触及,无法看清。他有那么一瞬间羡慕陈深,陈深可以名正言顺地陪伴在她身边,享受着她的所有信任,所有喜怒,所有悲欢。
陈深在这一晚上独自一人在黑夜里游荡,他先去了巨波莱丝路的将军堂孤儿院,蹲下身将一个装满钱的信封透过大门的门缝,塞到门的另一边。随后他又去了月色酒吧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里,他躲在一个公用电话亭背后,当他看到一件身穿酒红色大衣的女人随着一个老者从酒吧中出来后,他放松地靠在了电话亭的塑料门板上。
他孤零零的站在发着昏黄光的路灯之下,像极了一棵发育不良的歪脖子树。透过这灯光,他好似在恍然间看到了他在诸暨老家的宅门,这深深的宅门像是潜藏着永远解不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