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罗尚虐待秦州流民,后有山简逼迫雍州流民,这两人最终都引发了巨大的祸乱,荆州的督导官王澄不思吸取教训,对待蜀郡的流民仍旧十分粗暴,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不但实施大规模武力镇压,而且在对方选择投降的时候,竟然假装答应放过对方的首领,然后暗下杀手,将其妻子儿女卖作奴隶婢女,其余流民一律驱逐到长江中淹死。
王澄是王衍的胞弟,论清谈比不上哥哥,但以裸奔闻名于世,自以为不拘小节,豁达潇洒。若他只是一介平民百姓,随便他光屁股环游世界也无伤大雅,然而身为一州之长、政府高官,这么荒唐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在其任内不理政事,成天饮酒作乐不说,遇到紧急状况还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实在是国之大不幸。
不论山简则还是王澄,乃至王衍,都是晋王朝独当一面的大员,但正是这些人把国家推向覆灭的边缘。
八千多条人命让蜀郡的流民彻底愤怒了,很快就再次树起了反抗的大旗,并找到了当年在罗尚手下担任行政官的杜弢作为首领。杜弢曾在益州主张对秦州流民采取怀柔政策,虽然最终没能如愿,但在蜀郡当地人看来,他在当下局势中应该会是不错的领袖。
正在湘州政府任职的杜弢也对王澄等人颇有微词,顺势自称梁益二州州长和湘州督导官,正式与晋政府决裂。
后方的混乱对于洛阳前线有百害而无一利,尤其当汉赵大军获悉司马越去世的消息之后,很快便调集各路人马向洛阳进军。此次出击基本没有遭遇晋王朝的援军,北方刘琨和王浚互相牵制,南方又有杜弢对政府军虎视眈眈,西面的张轨和东面的司马睿即便有心出手,但千里迢迢赶到极有可能会被以逸待劳。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队也不能一日无主帅。司马越死后,他手下的将领们全都推举王衍为最高司令官,然而王衍畏惧因此承担的责任过于重大,于是坚决推辞了这一请求,然后几万人在没有主帅的情况下护送着司马越的棺木,前往他的东海国安葬。
洛阳的何伦听到司马越的死讯,立刻带上司马越的妻儿撤出洛阳,也向东海国开拔。
这样一来,本就混乱的洛阳城变得更加恐慌,无数人收拾行囊准备跑路。皇宫里在的司马炽不明外面的形势,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先是追贬司马越为县王,然后任命苟晞为最高统帅、总司令官,兼青徐兖豫荆扬六州军区司令长官。
然而军心离散,徒留这么多名号于苟晞来说,除了增强虚荣心,并没有太多实际的效果,更无法扭转北方沦陷的大势。
这时候石勒刚刚攻占江夏,本要继续南下,但因为北方人到了长江流域出现各种水土不服的情况,疾病也开始蔓延,无奈先行回军再作打算,但最初消除洛阳外援的计划基本得以实现,洛阳已处在汉赵大军的包围之下成了一座孤城。
就在他回军途中,探子带来了好消息,声称司马越已死,而晋王朝的主力军则在没有统帅的情况下正向东海国挺进。
石勒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这样的形势就和平日里的打靶练习并无二致。
311年4月,石勒亲率轻骑兵追击晋王朝的送棺大军,终于在苦县宁平城追到。晋军本是连跑带退毫无行军阵势,一旦发现后方有敌人追击,顿时吓得毫无招架之力,十万大军在对方的追杀下很快土崩瓦解,内部踩踏致死的达十之二三,被石勒军击杀的有十之三四,剩余的人则全被俘获,以王衍和刘乔为首的众多官员和许多封王,无一幸免。
王衍声名在外,石勒让他和他的同僚们全都坐到一起,然后询问他们沦落到如此下场有何感受,以此体验一下晋王朝清谈的功力。
石勒没有失望,王衍的清谈绝对是当世无双,因为清谈最讲究的就是厚颜无耻,而他把这一精髓展现得淋漓尽致——首先把近几年的各场灾难全都细数一遍,然后各种分析和解剖,但说这些最终目的却是突出自己的无可奈何,声称自己从小就无心当官,也从不过问天下大事,沦落到现在的下场实在是冤枉至极,并力劝石勒赶紧登极称帝以顺应天命。
这番话不必晋王朝的同僚感到恶心,外族人听了都难免觉得浑身不自在,石勒实在忍不住与他争辩:“阁下年轻的时候就进入朝廷,盛名传播四海,身居高官,担负重大责任,怎能说从小就没有做官的心意?摧毁朝廷并使天下残破的,不是你又是谁?”
王衍清谈习惯了,还想要与石勒大战三天三夜,然而石勒已经厌烦了他的嘴脸,很快让人把他推到营外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