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极两字落在那真箓之上,沉淀而下。
若以真箓比拟仙人居所,那么唯有命格重者才能落地生根,而命格轻者则不仅会飘忽而去,还会浪费这一次机会。
但命格之重也有区别。
或如巨石落地,或如山峦沉下。
而“夏极”这两字,竟却如一方沉甸甸的天空,镇压而临于此方。
斩龙观观主,以及其余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此情此景。
只见那两字倾势如天崩,堂皇而落,又见光明如啸平地而起,仿是天地合并,而呈显出万丈金光。
金光从纸张上刺出,散发出璀璨却并不夺目的光华。
这命格,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斩龙观观主等人完全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良久
斩龙观观主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究竟是谁?”
夏极道:“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把名字写上去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已经是一路人了呢?”
观主瞠目结舌:“你都知道?那你便是无知无畏了。”
夏极道:“去告诉穷奇,我想见他。”
观主:
众人:
众人从未见过这等命格,亦未见过这般从容,明明他把名字写落在了真箓上,只需等到大人物降临,从此以后他便是他们的一员了,是他们在高维世界里更高层次的生命存在。
换言之,他如今的人格也会彻底被那无穷无尽的怨念所冲散,消化,同化,他虽还是他,但亦不再是他,那么,他为何不惧怕?
观主也不遮掩了,开门见山地问:“你想干什么?”
夏极微笑道:“我想救你们。”
“救我们?”
“从前我没有资格,现在我有了。”
“你并没有,因为古主还未降临,等到大人降临了,你便不再是你,那时候你才有了资格,但那时候你也才明白,你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夏极敏锐地察觉了信息,便问:“古主什么时候来?”
观主道:“我不知道,也许十年,百年,亦或再过五百年,再或者古主不来,来的是荒主,那就更不知道了。”
夏极道:“我等,只不过,把我的话带给穷奇,我要见他。”
观主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是被黑潮兼并了,但并不是说他是傻子,也不是说观主已经死了,反倒是观主在原本的心性之上更进一步,只不过这种更进一步建立在“黑暗邪恶怨念”的基础上,所以他自然明白眼前这玄青根本不是玄青,而是名为夏极。
这么一来,那胡白自然也不是胡白了。
若是夏极不曾在真箓上落笔,此时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大抵是夏极把他们全灭,或是他们中有人逃走,之后则是漫长、毫无意义的对抗。
但此时,正因为夏极的名字已经上了真箓,他已快是他们的一员,是黑潮的一部分,所以观主反而不动手了。
他道了声:“行,我去说,但是你真的有了你已是我们一员的觉悟了吗?”
夏极点点头。
这让观主更加的捉摸不透,只觉眼前这男人神秘莫测,但再怎么神秘莫测,既然已经半只脚跨入了自家阵营,他也便不多说了。
旋即,观主要对外做势,要把夏极封为长老,但夏极直接拒绝了。
此间事,只差见一次穷奇了。
夏极回到住处,白烛看着他问:“怎么样?”
夏极道:“和我们猜测的一样,这些箓页有问题,而真箓通向古主甚至荒主”
白烛点点头,“看来之前我们的想法没错,对了,你怎么这么肯定?”
夏极道:“因为我把名字写在真箓上了。”
白烛:
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良久,白烛问了句:“你还是你?”
夏极道:“它还没来,所以,现在的我还是我。”
白烛没问“你疯了吗”这种问题,而是深深地看了夏极一眼,事实上前天深夜,大雪纷飞,这男子捧着一只尘埃般的蝼蚁的尸体,走入虚空,对天对地对己立下愿,白烛是看到了的。
祂只是没想到这位竟然疯狂到这种地步,或者这已经不是疯狂了,而是一种“舍身”的境界,佛陀曾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这愿得是诸天亡魂尽归安息,愿得是此心光明夫复何求。
只不过,难道祂不知道,一旦被古主这种层面的入侵了神魂,他的道心说不定会在一念之间彻底崩塌,进而化身成劫,成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么?
就算不成杀戮的怪物,也会化作其他不再是自己的存在。
可他想都没想,就踏入了这门,就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难道是不怕死么?
不。
谁不怕死?
但他却已有了更高的追求,有了为自己的道而舍身的决意。
于凡人观之,这是何其愚蠢,何其莽撞
但于白烛观之,祂心神有些震颤。
祂不知道如何再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无论眼前这位今后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不太可能成为自己等人这般的存在了,他若输了,便是化作了黑潮诸多的意识之一,他若赢了,天道又岂会放过他这般绝妙的“营养”?
他无论输赢,都似已经没有了未来。
没有人有未来,因这未来之路已被封堵住了。
登天之路从来都是笑话,一山尚且不容二虎,何况天道?
既有天道,何须你的道。
天道之下,你可苟延,而若要比肩天道,那唯有合道,唯有成为天道的养分,成为祂之一,去促成祂,成就祂。
夏极平静道:“大乱将起,我无力阻拦,黑潮乱世,天道争雄,这些都超过了我能力的范围,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让我不为圣人,不为神魔,就做这么一个匹夫吧。”
白烛正色看向他,忽然道:“我要向你道歉。之前我说这世上你是第十人,今后还会有第十一人,第十二人但我说错了。”
祂看定夏极,轻声道:“你是唯一的。”
夏极忽道:“你什么时候走?”
之前白烛就在说需得急速返回的事,夏极此时干脆直接提了出来。
白烛道:“等开春吧。”
夏极想了想道:“能不能帮我带一封信给苏妲己。”
白烛笑道:“你不怕我偷看?”
夏极没说话,只是摊开纸张,草草写了一封书信,然后也不加保存地存入信封里,他信封甚至没上火漆,只是稍稍黏住了,然后递给了白烛。
白烛顿了顿,便是接过了信,然后道:“我说了请你吃饭,便请吧,今晚去斩龙观山下的丰展城里搓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