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斯在半身麻痹的情况下死死的扳住船舷,终于没有落下水。他扶着船舷,把头放在水面正上的位置,呕出了许多肮脏的秽物。天空中,半天的乌云,在云层里时隐时现的明亮的太阳,在清澈的斯瑞姆河河面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令西斯一阵眩晕。
他挣扎了好一会才渐渐恢复过来。四下看看,除了一个体格强健的,士兵们都昏过去了。他看了看已经离得远了的帆船,发现从船尾附近的地方探出了半截漆黑的炮口,黑色的烟从炮口中盘旋着升上去。刚刚他们离那炮口只有几米远的距离。
楚奥斯神力炮?西斯揉了揉眼睛。视线模糊,但他确信自己看到的,正是艾瑞拉炮。那是艾瑞拉文明留下来的东西,据说全大陆也只有十几门。
想不到这艘航船上居然有!
看来三铁匠找上这艘船,算是找对了!
西斯推了那个还在半昏迷状态的里尔斯兵一把,从身边一个人的手里把船桨取了出来,递给了他。
西斯冲着那人点了点头:“继续前进!”
那个失去了意识的可怜家伙,麻木的再次开始划船。只剩两个人,他们的速度慢了许多,但因为刚刚的炮击,里尔斯兵都不敢靠近大船,因此西斯的小船还是处在前列。不过越来越落后罢了。
如果修兰伯爵还有余力向他们伸出双手,他一定会嘉许的竖起大拇指。但修兰伯爵已经没有那个心思。刚刚一声雷鸣般的炮响,也把修兰伯爵震得不轻。他攥着缰绳的手掌已经满是汗水,顺着缰绳滴滴答答的落在红马的脖颈上。
那炮声,既是表明了犯人的意志。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的了!
他们怎么会这么坚决?莫非有人发现了公主的身份,想要把她劫出国去?
不!不可能!
修兰伯爵断定。而且无论船上的情形怎样,修兰伯爵也已经不能回头了。
“轰!”
又一声巨响!紧接着,在远离里尔斯人的小船的地方,激起一道冲天的水柱。白色的浪头一直飞向高空,像要冲破云层一般。所有人都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撼了,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默默的看着它达到顶点,再颓然坠落,在斯瑞姆河水面上砸出一眼深深的井。那井不断缩小,白色的外延却慢慢扩大,被吸进去的河水形成一个亮白色的漩涡。斯瑞姆河大口大口的吸着云气,像要把整个水域,连同里尔斯所在的平原和丘陵都吸进去一样。
然后,几乎是一个瞬间,又有一支白色的水箭从漩涡中心射了出来。河水从那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一直扩散到岸上很远很远的地方。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冰冷的、带着腥味的河水直扑到修兰伯爵和士兵们的脸上。他们都僵立着,任凭河水冲刷,一动也不能动。
河里的小船几乎都被打翻了。只有距离大船较近的几艘,似乎被一种奇异的力量保护着,平安无事。
“撤退!全体撤退!”
卡曼伯爵声嘶力竭的喊着。他倒是在艾瑞拉炮开火后第一个开口的人。士兵们回过神来,开始疯了一样的往后跑。
“站住!都站住!”修兰伯爵也大喊起来。他的头发海带般的挂在脸上,湿淋淋的,狼狈不堪。修兰的眼睛血红血红。
修兰家族的士兵都机械的停下了脚步,一会看看伯爵的可怕样子,一会又用羡慕的眼光看看隶属于卡曼家的同僚们。后者正退潮一般的漫过平地和小山,势不可挡。
艾索米亚王国驻军则一动不动。他们不是听了修兰伯爵的命令才留下,也不是吓得傻了。
那船上有艾瑞拉炮的事,他们本来就知道,因此受惊吓的程度稍轻一些。不过即便如此,这些人也都刚刚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恐惧。
“继续追击!”
修兰伯爵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把手下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决定赌上一赌。船可能已经被逃犯们控制了。开炮示威的事做得出来,但真正要对着码头开炮,这是会引发战争的大事。他不相信那些劫匪,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有这个胆量!
即使赌上自己的性命!
“可是大人,”一个骑兵战战兢兢的说,他们都以为修兰伯爵已经疯了:“没有船可用了。”
“那两艘大船不是还能用吗?”修兰伯爵指了指停在码头的两艘大船。
他决定亲自去追。即使不能马上追到,无论追到哪里,他也要追下去。
……
此时帆船上的人们,也被刚刚那一炮吓坏了,除了艾拉、普雷特等几个邪恶至极的家伙尚有闲心对艾瑞拉炮的威力发表赞叹之外,大多摆出一副傻乎乎的表情。
“船长。下一步要做什么?降下艾索米亚的王旗,升起黑旗吗?”奥马讽刺的说。
“升黑旗?升黑旗做什么?我们又不是海盗!”安勒克斯答道。
其实安勒克斯也不敢再开炮了。他只是知道船上有大炮,没想到却是堪称人类破坏力极限的艾瑞拉炮。艾瑞拉炮是借用楚奥斯神的混沌之力攻击,同时以相反的奥德神的秩序之力自保,避免受到混沌之力的反振。此时开炮时为保护船体形成的淡蓝色的奥德阵还没有散去,暗蓝色和亮蓝色的魔法符文在大气中游动,发出轻微的“啪啪”的响声。那是个以炮口为中心的直径几百米的魔法阵。处在阵内的几艘里尔斯小船,也因为艾瑞拉炮这个自我保护的机能逃过一劫。
而且,开船的都是艾索米亚兵,开炮吓唬人的事做做还可以,真让他们开炮轰击港口,那是万万不能。
反正,里尔斯人也不会追来了。安勒克斯相信。
“安勒克斯,”格斯拉忽然开口道,他的声音有些犹豫:“好像……那两艘大船正在开动。”
“什么?”安勒克斯惊道。
立刻有几个人快步跑到船舷旁,向着港口里的两艘大船张望。果然,它们正在慢慢纠正船的航向,向帆船这边驶来。
“看来那位修兰伯爵,里尔斯的城主,会不惜代价的阻止我们。”一个稍微有些中性的男声说。安勒克斯向那人看了看,是一个身材晰长,相貌俊秀的小伙子。他穿着一身褐色的旧衣,背上背着一张短弓,正在用令人眼花缭乱的快速动作摆弄着什么东西。安勒克斯仔细瞧了一下,那是一支短小的竹箭。
那是个漂亮得几乎有点女性化的男子。不知为什么,安勒克斯觉得他有点面熟。但安勒克斯能够确定,他没有见过他。是他的相貌与某个人很类似。
“‘我们’?”安勒克斯笑了一笑,没再理那个人。
“准备开炮。”他吩咐道。事到如今,只有再吓吓那位伯爵。不管能否见效,先试试看再说。
“船长!”奥马忽然几个箭步来到安勒克斯面前,阻住他的去路。
奥马比安勒克斯足足高了一头。
“让开。”安勒克斯继续向前走,像奥马不存在似的。
“我有疑问,船长。”奥马坚定的说。
“噢?”安勒克斯停下脚步笑了。他不讨厌这个大个子。“什么疑问?”
“我们为什么要逃走?这不只是一班航船而已吗?这艘船每个月都发出一次。为什么这一次却如此特别?如果您背负着某个特殊任务,如您所说,是艾索米亚骑士团第一将军拉尔达的命令,我们不是可以向修兰伯爵做一说明吗?现在就像在逃避着什么。太可疑了,……真的太可疑了!”
安勒克斯惊讶的看着奥马,眼睛里透出一丝嘉许之意。“你是这艘船上最冷静的人,奥……”
“奥马。”奥马无奈的提醒安勒克斯。
“哦,奥马。奥马,你比我想象的聪明!真的!”
“谢谢您的夸奖,船长,我是否该对此感到高兴?”
奥马后退了几步,从腰间拔出长剑,摆出了决斗的架势。附近的人很快的散开,为奥马和安勒克斯留出了一块空地,幸灾乐祸的看着奥马。
虽然接触的时间短暂,但安勒克斯这种人,无论走到怎样陌生的地方,都会迅速的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周身散发出的锐利的、如同冰锥一般的杀气,稍有点战士资质的人都能感觉到。
招惹安勒克斯,对于这些经验丰富的冒险者来说,是不敢想象的愚蠢行为。
看来那个大个子士兵就要吃大亏了!
安勒克斯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他丝毫不把奥马当作对手。他的脑子中已经开始考虑炮击之后的事。不把炮火打在他身上,修兰伯爵大概是不会退却的吧?
奥马大吼一声冲向了安勒克斯。
他的后脑勺之前已经被安勒克斯用剑鞘、剑背拍打过四次之多。那是次意外的比剑。那时,红艳艳的篝火照着里尔斯的夜晚,身边是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同伴。他们无不希望自己取胜。而现在,站在一旁观看的,却是对自己怀着敌意的,一心想要把这艘装备了艾瑞拉炮的艾索米亚船劫走的逃犯们。也许他们每个人都各有一段令他们遭到通缉的丑行。
安勒克斯也是一样的吗?或者,他比他们更为邪恶,是艾索米亚的敌人?
奥马心中产生了些许的失望。
他知道自己只是在发动一次自杀冲锋。这次对方不会再用剑背打他,可能会换成剑刃。
不过那并不是奥马该考虑的事。此刻的他,是艾索米亚的一个普通士兵。
安勒克斯无奈的举起了剑鞘。
但奥马在冲到安勒克斯面前就被放倒了。他巨大的身躯拍在甲板上,“砰”的一声响。有人在奥马冲锋的过程中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他,在他的后颈上用手掌斩了一下。
又是刚才那个漂亮的小伙子。
他面有得色的站到安勒克斯面前,说道:“你的部下似乎不大听话!看起来,我们的目标比较一致!我叫康恩!我……”
康恩向安勒克斯伸出了手。
“‘我们’?”安勒克斯微笑着重复了一次,与康恩擦肩而过。让他尴尬的呆立在原地。
……
修兰伯爵一言不发的站在船头。帆船离里尔斯码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但修兰伯爵已经不再为距离担心。他甚至不再害怕那艘船会在他眼前逃走。
因为无论它走到哪里,他都会跟着它,追到它,把公主从那些劫走航船、炮击里尔斯码头的胆大妄为之徒手中救出,再把那些人一个个的处决。
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达成,本来的目的反而变得不重要。
在修兰伯爵背后,不远的地方,却有两个神态悠闲的家伙。在西斯忘情追击帆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上了大船,所以并未艾瑞拉炮的波及,身上没被溅到一点水。此刻,这两个家伙一会谈谈今天奇怪的天气,一会又嘲笑修兰伯爵无法向卡扎利斯侯爵交差。只看这两人的神态,会让人觉得这只是一次愉快的出游。
“安勒克斯真是个大胆的家伙!居然真的炮击码头!”一位白胡子的老绅士赞叹的说道,语气中充满敬佩之情:“这种行为完全可以如此解释:龙翼王国公主、第一顺位继承人米亚梅,在本国国王米加莫斯意外被龙族扣留的情况下,带领龙翼第一骑士安勒克斯潜入艾索米亚,劫持艾索米亚王女拉拉,意图向王室勒索,助其在龙翼王国权力争端中获胜;又或者,意图向艾索米亚发动战争,把拉拉公主留做不时之需。”
说话的是艾索米亚骑士团的马休斯爵士。
“谈判桌上的筹码吗?”果尔冬尼娅伯爵夫人用一把紫红色丝绒的小扇子掩住口,“咯咯”的笑了。
“也许吧,哈哈!”马休斯也笑了。两人直把修兰伯爵视作无物。“不过,话说回来,多年没见,艾瑞拉炮的威力还是那么壮观!”
“上次使用是在佛卢斯的卡斯亚要塞吧?说起来,当时下令开炮的,好像就是马休斯爵士你?”
“哈哈哈……”马休斯大笑不止。“那时我还是个手握军权的重臣呢……”
修兰伯爵慢慢向着船头走去。他并非听到了马休斯和果尔冬尼娅的笑声觉得心烦。他只是下意识的向前走,离那缓缓远去的帆船近一些。
这时,一道强烈的白光忽然照在修兰伯爵脸上。他促不及防,眼睛被晃得生疼,泪水立刻流了下来。伯爵揉着眼睛,仰头向天上看。天空中的积云正开始急速散去,白亮亮的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来。
天快要放晴了。本来以为一定会下雨呢。
伯爵低下头,闭目休养了片刻。然后,他手遮日光,又向着帆船的方向望去。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离那船的距离被奇怪的拉进了许多,也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他看到一个穿着雪一样冷的白色的衣衫的女子,正小心翼翼爬上船舷,站在船舷上。那情形看上去就像要跳进河中。然后,那女子慢慢的站直了身子,平举起双臂,又把手臂向着前方,即修兰伯爵所在的方向,慢慢合拢,像在拥抱一个看不见的恋人似的。
这是干什么?
修兰伯爵又用力的揉了揉眼。那儿确实有一个白衣女子站着。随着南风渐渐大了起来,她洁白的衣衫也随风轻柔荡漾。
真的美极了。伯爵一时间把一切都抛到脑后,感慨的喃喃自语。
不是梦幻,胜似梦幻。
他看不清她的脸。
距离太远了。
倒霉的修兰伯爵一时中了魔,沉溺在迷乱的想象中。太阳七色的光彩扭曲着,把云朵撕成纠结在一起的、无限长的细线,随着线越来越细,所有的云都隐没不见了。阳光重临大地,天地间一片辉煌。那灼热的光芒照射到修兰伯爵身上,直透进去。他抬起手,惊讶的看到它们变得透明,像金色的水晶。更令人惊讶的是,整个船体也变成了那种绮丽的金色,一层层的变成透明物,龙骨、肋骨、纵梁、横梁、支柱、甲板,所有的一切。船变成了水晶打造的艺术精品。
然后,修兰伯爵的视线就透过船壳,透过船舱里面那些活动着的水晶士兵,一直看到了斯瑞姆河的河水。河水也变成了淡金色。
整个河水,整个世界。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修兰伯爵感到天旋地转,向后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因此他就没有看到,挂在帆船桅杆顶端的艾索米亚王旗,指向了南方,船前进的方向。现在它是在顺风中航行了。而伯爵的两艘船的船帆角度还没有调整好。而那个被他视作女神的白衣女子,被一个红发的少年从船舷上扯了下去,狼狈的摔倒在甲板上。不过她开始笑了起来,还对着修兰伯爵那边,做了一个吐舌头的可爱鬼脸。
“医生!你疯了啊!”李维扳着艾拉的肩膀把她的脸转向了自己。她还在傻笑个不停。李维感到一阵恐惧,心中突然升腾起一个念头,想要用打脸蛋的方式把她弄清醒。不过他还是强忍住了。
“没什么!”艾拉还在笑。“别管我!”
“即使……”李维好心的安慰她,“即使这次不能去甘达,也还有下次嘛。只要我们躲着奥修伯爵就好了。躲一个月……”
“奥修伯爵?他?”艾拉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更欢了。“谁怕他啊。我是在对涅尔森神虔诚的祈祷!”
“虔诚?你?”李维怎么也无法把这两种事物结合起来。医生不会是虔诚的,虔诚的就一定不是医生。
“你别逗了。”
“我是说真的!”
他俩面对面坐在甲板上。不知为什么,李维的心情忽然变得很轻松。
“看!”艾拉指了指船帆。“起风了!”
“哎?……真的呢!”
“我们的船会越来越快的。”
李维看了看艾拉。她正用坚定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本正经的模样。少年的心里忽然有一点感动。不过,他又很快记起,他每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她都在骗人。
李维于是不再理她,站起身来望着里尔斯的方向。两艘大船都停在河水中,随波逐流。
“别了,里尔斯……”少年多愁善感的说。
但是艾拉立刻打断了他。“少恶心了,李维!”
她走到他背后,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拧了过来,让他面朝南方。
“里尔斯算什么?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甘达!甘达啊!永恒的阳光灿烂之地,浩瀚无边的大沙漠。沙漠里金灿灿的……”艾拉绘声绘色的讲道。
但李维不为所动。医生讲故事的技巧比特罗德差远了。
“沙漠里金灿灿的,”艾拉接着说道:“满地都是钱……”
她做出无比陶醉的样子,闭上双眼,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不论人品怎样,单论外表,艾拉绝对是超级美女。她那副投入的样子,把几个正在不远处偷偷看她的人都弄得着了魔,神魂颠倒的向这边走了过来,集体梦游。他们没听见那美女感慨的是什么。
李维真为那些无知的男人感到可怜。男人们太容易被表象欺骗了。她看起来清纯,骗人的手段却无比老练。他们从她这儿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相反,她却会榨干他们的钱。最后,纯情的男人们只有躲在帆的影子里偷偷哭泣,哀悼他们钱包里的血汗,被踩烂的心。
这种悲剧,在未来的航程中一定会不断重演的!
李维摇了摇头,离开了还在陶醉中的艾拉。
他不打算看这出连环悲剧的第一幕。
修兰伯爵的船上。
“伯爵夫人!”马休斯爵士正色道,在他前方,修兰伯爵已经倒在甲板上,“修兰伯爵他,绝对不会是脱力昏倒。你感觉到没有?刚刚……”
“当然。”果尔冬尼娅的声音却没有一丝紧张。“刚刚有人对我们施放了白魔法。以魔法的强度和作用范围来看,恐怕是涅尔森神的完全印可者的级别。修兰不昏倒才不正常呢。”
果尔冬尼娅摇着扇子的手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她似乎有些烦躁。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即使是果尔冬尼娅也难免暴露心思。
马休斯很感兴趣的看着伯爵夫人的手,直到她满脸怒容的瞪着自己。能使这讨厌的女人感到不快,马休斯自己是很愉快的。
“咳!”马休斯清了一下嗓子,“果然是白魔法!我刚刚就这样觉得……但伯爵夫人,你怎么没事呢?”
“你不知道吗?”果尔冬尼娅把扇子闭合,斜着横在面前。她的表情又变得轻松了。“我是代森的印可者。白魔法,这种祝福类的白魔法,对我是无效的。刚刚那个是一种催眠吧?在睡眠过程中迅速恢复精力的祝福性白魔。不过,我倒很奇怪,马休斯爵士,你怎么,嗯?”
“催眠对真正的骑士是无效的。”马休斯答道,一边走到修兰伯爵身边,把他扶起来。伯爵的头发杂乱的粘在脸上,嘴边还有一块黑色的污泥,看来狼狈不堪。但与之不相称的是,他面带着幸福的微笑,仿佛他苦心寻求的梦想&60;:&34;=&34;_都一一实现似的。他受到了涅尔森神的祝福吧。
“哦,真厉害!”她并不由衷的说。“要我叫醒他吗?既然是涅尔森神的力量,在阳光无法直射的地方,比方说,甲板以下,必然会被削弱。下面的士兵应该没有被完全催眠……”
仿佛是为了印证果尔冬尼娅的话,船舱里传出了东西被碰倒的杂乱声音。无疑,很多士兵还醒着。
“也就是说,”果尔冬尼娅继续到:“追击还可以继续。”
“修兰伯爵太累了。需要休息。”
马休斯把修兰伯爵移到船帆的阴影下面,把自己的椅子也挪了过去。他悉心的把伯爵安置好,然后站在一旁。
“不想追吗?”果尔冬尼娅奇怪的问。
但马休斯没有回答。
“你听着,马休斯。这是我作为旁观者,所能给你的忠告。伯爵昏倒了,现在拥有军队指挥权的人,是你。可是你却把那艘船放跑了。修兰伯爵会怎么想?也许你并不怕他,但,与他结仇并非明智之举。”
马休斯爵士仍然不理她。他走下船舱,从下面又拿出一把躺椅。马休斯把躺椅在阳光下展开,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下。
“现在还没到中午呢。”马休斯道。
他的声音很小,似乎并没有想让果尔冬尼娅听到。
“啊?……哈。原来你是为了你的骑士道!”伯爵夫人迈着优雅的小步,绕着圈子来到马休斯面前。马休斯并不睁眼。
“我越来越糊涂了!如果是要守约,也要双方都守约才行。你明知道安勒克斯不会守约,为什么要帮助他呢?他那种做法,难道不是对骑士道的亵渎?马休斯,你作为一个老骑士,能不能烦劳你,为我做个解释?”
“他没有违背自己的骑士道。”马休斯依然闭着双眼。“所谓骑士是这样一种人。他们守着某一个自己坚信是正确的原则,永远不会背叛。即便为此失去性命。因为,如果为了守住信仰而死,那就是骑士最大的光荣。安勒克斯也许欺骗了我,——尽管他不愿意如此,但他没有欺骗自己的信条。我因此敬重他,愿意在他离开艾索米亚之前,奉上我作为骑士对另一位骑士的敬意。”
“安勒克斯的信仰是什么?”
“守住公主,在现阶段来说。他看那女孩,米亚梅公主时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我,”马休斯睁开了眼睛,越过面前的果尔冬尼娅,望着某个茫远的所在。“他想做什么,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他要保护她。”
“哈!”果尔冬尼娅尖锐的笑了。守护吗?这种东西,一想到便令她感到浑身不舒服!“原来他喜欢她!你是要帮助一对小情人吧?”
“随你怎么说吧。”马休斯又闭上眼睛。阳光太强烈,他抬起右手,盖住了面颊。“骑士的爱,并非是你想象的那种东西。骑士守护公主,对很多骑士来说,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并非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而是籍由她实现自己。”
“越来越……”伯爵夫人头痛的说,“算了!我就是无法理解你们这种人!我的理解只有一个,就是安勒克斯喜欢米亚梅,他正活在称为‘爱’的这种迷雾里。为了她,他不惜铤而走险,和掌握着实权的安德列公爵对着干!在无能的米加莫斯去赴那个永久的谈判之前,安德列公爵就是龙翼王国实质上的统治者。现在更加不用说!而安勒克斯的做法,已经无意中触怒了我们艾索米亚的另一位大人。可是他在所不惜!现在来看,那艘船上的人,不止是公主和骑士,都成为两个国家共同的敌人,这真是……”
“愚蠢”两个字没有来得及出口,马休斯就插上了一句话。不过他不是说给果尔冬尼娅听的。也不是说给自己听。他只是无目的的表述了自己对安勒克斯的感觉。
“对他来说,她是比全世界更重要的人。”
伯爵夫人闭上了嘴,诧异的看着马休斯。老骑士在那一瞬间,显出了真正的苍老。他银色的胡须和头发,以及藏在唇边的一抹慈祥的微笑,都仿佛跨越了千万年的时光。那笑容,仿佛从诸神创世之初就一直存在,着人类的诞生至辉煌,艾瑞拉王国的毁灭,人类世界的分崩离析。直至今日,一个年轻的骑士守护着他的公主,乘着一艘纸折的帆船,向着万里之遥的沙漠漂去。&34;=&34;&34;=&34;&34;&62;&6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