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笑声渐歇，他才慢慢回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梅林啊，请告诉我。

我到底有多么的幸福，才能让这面镜子只映出自己！

黑发的男孩跪坐在地面上，原本瘦小的身影被高大的铜镜衬得愈发寥落。

当斯内普遵从邓布利多的指使跨进这间废弃的教室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这是……

曜黑的瞳孔飞速的扫过魔镜上篆刻的那行文字，斯内普的眉头忽然狠狠的皱做了一团。

厄里斯魔镜！

该死的邓布利多他居然——还有这个见鬼的波特！他难道就不能少找点麻烦么？！

斯内普咬着牙，几步上前走到了那个烦人的波特家小鬼身旁。

“波特，起来！”他抬高声音命令道，一把将男孩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在这儿做了些什——”

剩下的话语被他压在了喉间。

因为在他询问的时候，对方已经反应及其迅速的抬手打掉了他的手臂。

这个小子！

看着对方这无礼的动作，斯内普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看样子你今天的脑神经已经全部被消失一空了！”

他的声音犹如暴风雨前的乌云，阴森森的响起，“格兰芬多扣十分，波特，因为你对教授的无礼。”

说着，他又一把向男孩抓去，“现在，波特，告诉我，你出现在这个该死的□□区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乎意料的，男孩再次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一双稚嫩的小手忽然抵在了他的胸口。

那微微颤动的身子，竭力伸出的双手，无一不在表明男孩是在倾尽全力阻隔着他的接近。

这个该死的小家伙。

难道他以为自己很想管他吗！

斯内普的面容再一次扭曲，正想讽刺几句，却被男孩声音打断。

“够了。”

哈利缓缓的开口，声音平静倦怠、稚嫩中透着沙哑。

“到此为止，别再过来了。”

所谓的记忆对一个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在此之前，哈利从未细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到了现在……

“你在说些什么傻话，波特！”

熟悉的阴沉声音从头顶传来。

哈利为这个声音心头猛的一痛，眼前忽的闪过镜中斯内普那双冰冷的眼睛。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左手手腕却忽然被对方生硬地抓住，接着毫不留情地向前一拽，踉跄一步后竟直直撞入对方怀中。

“你以为你是谁，波特！”

“你居然，你居然——”

哈利挣扎了一下，在发现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对方的禁锢后，才停下了动作，缓缓抬起头来。

湖绿色的瞳孔无谓的与那双曜黑对视。

霍格沃兹的魔药教授俯视他，居高临下。

那双曜黑的瞳仁中闪动着愤怒与惊诧。

明明近在咫尺，却在瞬间，让他觉得。

遥不可及。

“look …at… …”

“look …at…”

“look …at… …”

熟悉的轻喃在他耳边回旋，他再一次低下头，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眼前的斯内普并不是他曾经亏欠的那一个。

这麽简单的事实他居然现在才明白。

那个人已经死了，在他作为哈利·波特生命最后的那年，他亲眼看著那个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就算这个人不像麦格教授一样被顶替了灵魂又怎样？

就算自己竭尽全力想去补偿又怎样？

即使自己最后拼到魂飞魄散，让他、让弗雷德、让所有所有在战争中消失的生命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曾经的那些生命还是消逝了……

而那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家庭，也在不经意间，被自己，无情的抛弃……

想到这里，哈利忽然恶作剧得逞似的笑了出来。

难怪最开始会在魔镜里看到那样的景象。

哈利·波特所亏欠他们的，到死也还不回来。

也许，这就是梅林给他的惩罚。

哪怕历尽轮回，只要这份记忆还在，这愧疚的牢笼便无从躲避。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腐不朽！

“别管我了，教授。”

叹息着垂下眼帘，男孩稚嫩的声线中透出一股难言的疲惫。

“算我求你，教授，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也请不要再管我了。”

“我不值得……”

他说，声音清浅得几近耳语。

“真的真的不值得……”

听到男孩轻声的细语，斯内普皱了皱眉，纯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他可以肯定手上的小家伙肯定被厄里斯魔镜给影响到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可是，不管他看到了什么……

那只该死的老蜜蜂！

面上的表情再度扭曲，斯内普眉头一挑，再度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他又一次将男孩拽了起来。

“你都在搞些什么鬼，波特！”

咆哮的语音还在禁闭的空间中回旋，魔药大师的双眼却在接触到男孩再度抬头的面庞时愕然睁大。

他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这幅表情他曾在莉莉死后从镜中见过无数次，却从未过，他会有一天出现在这个男孩脸上。

那是一种仿佛阅尽世事，淡然生死后的平静无波。

“对不起……”

看着那双曜黑的双眼，哈利忽然喃喃着开口。

两道清泪却缓缓的自那张稚嫩的面容上淌下，那模糊的泪眼让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男子的容颜。

却仿佛能由此窥见那道已经远逝的灵魂。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对不起，辜负了你们所有人的期望。

对不起，任性的放弃了你们好容易为我争来的幸福。

对不起，曾经那样的伤害过你。

但我还是不后悔，无论如何，这一次……

这一次……

“……请一定要幸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