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天带长峰回家,一路上,他都没说话,神色中带有一丝灰败。
一直以来,总是干净讲究,不笑不说话的父亲,此刻竟然有些颓废,长峰心里很是难过。
等到了家门,李云天心神才定下来。
他没理长峰,直接到了屋里。
长峰娘脸都肿了,在家里闷了多半天,又气又恨又担心,坐立不安,一会儿想冲到陈家吵闹,一会儿又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一会儿又往死里恨陈之华“死丫头,你给我等着,进了门,看我怎么修理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好过!!惹急了我,弄死你,再给我长峰娶个好的。”
不得不说,陈之珊的看长峰娘的眼光还是蛮准的。
长峰娘虽然这么激动,可看到丈夫阴沉的脸,还是十分的害怕。
也不得不说,李云天,在场面上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给的。这会儿,他已经不生气了。
看着长峰娘说“如你所愿,陈家的亲事。做罢了。!”
长峰一听急了“爹!”难道路上,他爹就是这样的打算?!
李云天一抬手制止他。
长峰娘脸上一喜,却又有些忐忑,说实话,再给儿子找比陈家强的,可不容易。看到儿子急的满头大汗,她心里也有些愧疚。可又一想,终于能娶个自己心仪的了,能让儿子始终跟自己一条心,丈夫就跳不出圈儿去,付这些代价,值了!!
她患得患失的表情,李云天都看在眼里。
然后说“这样的话,长峰在京城,是呆不住了。就辞官,跟你娘回乡吧!”
长峰不知道自己爹要干嘛,不敢答话,可这话,光听着,心里就感觉空荡的厉害,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长峰娘一听,一斜眼儿“辞官?凭什么?!”
李云天说“官是赵家给的,你儿子对不起人家,还有脸占着人家便宜?”
长峰娘却不依不饶“这官儿,是长峰凭本事得来的,凭什么辞?”
李云天心中对老婆仅有的一点情谊,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了。
“那你就问问长峰,他有没有这个脸,继续在这儿呆着了?!”
李长峰眼泪跟流水一样,不说话,咬着牙,摇摇头。
长峰娘一听,心也凉了,但还是说“你就不辞,那是他家愿意!长峰,别听你爹的,就不辞,他们能怎么着?”
“怎么着?能把他官撸了!能把他打发到前线打仗去!能寻个错用军棍打死他!能流放他几千里!”李云天说着说着,又气起来,以前知道她矫情不吃亏,但还真是不知道她这么愚蠢又贪婪。
长峰娘一听,也不敢说什么。转着眼珠想了想“那就辞了吧。咱们回家!这房子是咱们买的,他们总不能要了去吧?房契写着长峰的名儿呢!租出去,每年能落一百两呢!在咱们老家,每年多一百两,日子打着滚儿的过!”
李云天“你们回去吧,我是不打算回去了的。长峰,你陪你娘回家,我把省城的生意交给你,你就带着你娘,跟爹分家另过吧!”
“爹。。。。呜呜呜呜!”长峰从小到大,也没这么哭过。
虽然心里知道爹不会这么做的,但这话听着,心里真跟刀子割一样。
长峰娘“什么?什么!分家?不行,不行,你不能这样做!”
李云天气笑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生有儿女,也算伺候了我爹娘,所以,我也不好休你。我刚知道京城有个讲究,叫析产别居,你带着你的嫁妆,长峰带着省城的生意,你们俩过吧。我会在京城,另纳门贵妾,就像俗话说的,两头大。自此,咱们各自相安,两不相干。”
长峰娘一听,嗷的一下站起来“你敢!李云天,你要敢这么做,我就跟你拼了!”她气得浑身直哆嗦。。
李云天却一笑“不瞒你说,人都有现成的了。前几天,我去瞧方老爷,他家有个守寡的侄女,也才二十八岁。就在涿州,丈夫早死,没生儿女,也有嫁妆,前段日子,夫家婆婆没了,再这么守寡住着,不大方便。方老爷看我不错,就跟我提了此事,本来我是犹豫的,现在看来,这样也好。”
“啊啊!李云天!我跟你拼了!”长峰娘就冲过来。
李云天一脚,就把她踢了出去。他的气恼,失望,怒火,全在这一脚上了。
长峰“娘!”就扑过去接。长峰娘向后飞了两步,踩到自己裙子,长峰接不住,两个人摔在地上。
“你再跟我闹一下试试!”李云天淡淡的说。
长峰娘“你有没有良心啊!”拍着地,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问我良心?!我倒要问问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良心!你们俩走吧,老二和李允,跟我留在京城。我打算把老二送出去上学。他要是有本事,也给我考个秀才出来。长峰是废了,我要,我要培养老二了。老二再不行,也没事,二十八岁的妾,我还能再有儿子呢!”
长峰娘这一下,可彻底傻了,她推开长峰,跪着爬几步,跪在李云天面前“我错了,长峰爹啊,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不,你不能这样做啊啊啊!长峰,你娘要活不了喽。。。”
长峰也跟着跪下“爹,再怎么,您也不能这么绝情啊!咱们是一家人啊。!”
李云天说“长峰,爹这样,不是绝情!你想过你什么下场么?这事儿要传出去,你成什么人了?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好色贪婪,不知轻重,跟同僚兼兄弟的妹妹勾勾搭搭不知廉耻!你完了,长峰!与你一同来的几个人,你还好意思见他们吗?”
长峰“爹。。。儿子明白。儿子听您的,同娘回去,可是,您别纳妾啊!咱们李家,祖祖辈辈,也没有妾室一说。我与娘丢脸不说,您还能不回乡了?回去,那些叔伯笑话啊!”
“笑话什么?那李云峥,多少个妾了?!人家风光的很,谁敢笑话?!”
“我云峥堂伯,那是军人啊。家里子弟,一场仗打下来,死多少个?!跟咱们家不一样啊!”
长峰娘哭的一脸都是鼻涕眼泪“他爹,你听你儿子说的吧!长峰最有见识了,你就听他的吧。我,我去陈家赔罪,我去给陈之华下跪,让他们饶了长峰吧。我愿意,我愿意自己回乡。我自己回去。。。。”呜呜呜呜。。。
长峰脑子嗡的一声,原来他爹,是这个意思?
可是他哪忍心?
从小,他娘格外的心疼他,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想得仔细。连亲弟弟妹妹都得靠边,自己来了京城,娘的来信,总是厚厚的。她不识字,每次都让父亲写一份,她自己还要找人另写一份,每每都是叮嘱。
看着眼前的娘,脸肿着,头发蓬乱,衣裳歪七扭八,他为自己而舍弃娘。。。。他不能这样做。
“爹。。。娘知道错了,咱们一起去陈家赔礼,他们一定能原谅娘的。儿子,怎么忍心让娘一个人回去,别说打小娘最疼我,儿子是长子,不能不孝啊!”
长峰娘一听,眼睛亮的,就说儿子最向着自己了!
没想到,李云天冷笑着说“早知道你这么优柔寡断,当初就不该让你来!你曾祖。。。和他兄弟,也就是李啸峰的曾祖,分家时,呵,他曾祖性子蛮横,不讲理,你曾祖吃了大亏,气得吐了血。你祖父,当时也十几岁了,看在眼里,他。。。吓坏了,以为自己爹要活不下去了。所以你祖父一辈子。。。心心念念,就是想把咱们这一门,经营的强过那一门。给爹和你二叔定的亲,也都是围绕着这个想法。。可是,他能力有限,又没机遇,没成啊。。。。而我这个当长子的,还有你二叔。。。。”他摇摇头,长叹一声。。。
“也都能力有限,虽然看起来。。。咱们过得还不错。可跟李啸峰那一门怎么比?人家封侯了啊!”李云天拍着桌子,眼睛望天,一个天上,一下地下,差距更大了。
“我再见着李啸峰他祖父,都要下跪称侯爷了!呵呵呵呵。。。。好不容易,你看着,有了点起色,能把差距,拉得近些。。。。可偏偏,你有这么一个娘,自己又没个轻重高低的盘算。。。算了。”
他这样说话,比动手打人,更让人难受。
这样的话,李长峰还是第一次听到爹说,他十分惭愧说“爹,是儿子没用。”
长峰娘看着自己的长子这样,爽快的说“他爹,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总有法子的,你说怎么办?”
“长峰,如何处置你娘,是由我这个当家人来做主的,不用你求情,你求也没用。而你!原本,我是希望由你来承家业的,所以,最后给你一份体面,我问问你,听不听我的!?”
长峰答应“爹,儿子听您的。您说怎么,便是怎么。”
“嗯,你别再次让我失望!明天,我带你去姜家,能退定,就退。不能退,就让姜元娘跟你娘回乡。不能让她死在京城,给你的亲事沾染邪气。不过,出了京,她就爱死不死了,反正这一辈子,她也休想再见到你!然后爹跟你去陈家赔礼,让你们的婚事提前办了,陈家大姑娘进门就当家,家里事,一切都她说了算!”
长峰没有任何办法,点头“是。爹!”
长峰娘眼巴巴的看着儿子,心里的失望就别提了。
李云天一指她“还有你,你就回去吧。长峰的亲事,将来他的子嗣,还有老二和李允的亲事,你都不能沾边!一切都听陈家姑娘的。所有文书,我都会备好,我在时,是这样。我死了,也是这样!你要再敢折腾点事儿出来,我不方便休你,就弄死你!”
李云天脸上,有着从没见过的狰狞。
长峰娘也是第一次看到丈夫如此,她吓得腿软,跪坐在那里起都起不来。
“这几天,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大后天,就跟着送货的镖局回去。要我说,你准备些东西,回乡送送人,让别人以为你过得不错,也给自己挽回些颜面。自此,别想私下见长峰,有什么话,当我面儿说。”
他也有几分怪自己,知道老婆不行,家里的事,还管得这么松!
————赵宜这晚没回家,派人回去说了一声,她陪着陈之华睡觉,两个人一床。
也是过了很久,两个人才睡着。
天刚蒙蒙亮,陈之华似梦非梦,感觉自己飘浮于半空,眼中所看到情景,熟悉又陌生。。
她看到另一个自己,布衣木钗,面带忧色。只带着一个小丫头,坐着驴车,回了家。。啊,那是她家?!
她看到父亲躺在床上,旁边的那个,是哥哥?瘦得厉害,不停的用左手按摩着右手。
母亲在灶间忙活,看到她来,笑着迎出来,头上沾有杂草,脸上有灰。。母亲的手摸着她的肚子,问她怎么样,她才发现,自己好大的肚子,这是怀孕了?
怎么会?
她迷茫的看着一切,那个她,放下带来的东西,就忙活起来。
带着那个小丫头,收拾屋子,洗衣裳。他们拦着不让她做,但拦不住她。
直到父亲和哥哥劝她赶紧回去,她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她看到自己进了,李家?
刚一进门,李婶儿,端着婆婆款儿,哦,是她婆婆了。。。正站在台阶上,对着她破口大骂,让她下跪,拿着根棒子打那个小丫头。。。。
她哭着求饶。。。恳求她别打了,可李婶儿管也不管,直把那小丫头打得头破血流。
她看到她婆婆和娘家外甥女,两个人在暖屋子里吃茶,磕着瓜子聊天。把她指使得团团转。
就算家里下人不少,但她们只让她干活。
挺着大肚子从早忙到晚,快睡了,才有些剩饭吃。
只有长峰快回来时,长峰娘才让她穿上好衣裳,不用干活,关在屋子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