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那么问，我更加莫名其妙起来。</P>
我能干什么？</P>
下床，洗漱，找人，吃饭，干活……干什么都好，总不能一直待在床上不动吧。</P>
于是我伸手做抓握状，在唇边晃了晃，又抬起两只手放在面前，手心朝里作出洗脸的动作。</P>
没想到，黎宵这个时常听不懂人话的，竟然一下子就看懂了。</P>
“你说，你要下床洗漱？”黎宵试探着问道。</P>
我点头，然后看着对方，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P>
过了一会儿，黎宵摆摆手：“罢了，虽然你的手段拙劣了一些，但至少出发点是好的。本少爷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P>
我一听，黎宵不准备计较了，穿起鞋子就要去打水洗漱，没走两步又被对方从身后叫住了。</P>
……还有什么事吗？</P>
我扭过头，睁着眼睛没有说话，但想必黎宵已经从我的表情看出了我的心中所想。</P>
他有些不满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还有话没说完呢。”</P>
我于是不动了，站在原地等着黎宵的下文。</P>
黎宵见状，先是再次轻咳一声，这才道：“虽然已经决定不再计较，你之前为了接近少爷我而采取的那些拙劣手段。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在要说在前头的。”</P>
说到此处，少年微微一顿，瞥了眼我此刻的表情，大概是没觉出什么异常。他又以手掩口轻咳了一声。</P>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靠近我少于三尺的距离。当然，我知道有些事情，尤其是人的心意不是能够轻易改变的，但你要知道一厢情愿的喜欢是没有前途的。”</P>
“……”</P>
“我喜欢长得好看，有个性的，聪明伶俐的那种。个子不需要太高，也不能太矮，最好是比我矮上一点点。力气要大一点，头发要多一点，皮肤要滑一点，最好像一样，抱在怀里毛茸茸软乎乎的……</P>
不知不觉中，话题已经从黎宵对我的告诫，转变成了关于他理想中的择偶对象条件的详实描绘。</P>
看着少年那副沉浸其中的样子，我走是走不了，又实在是不想接话。</P>
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左耳进右耳出地随意听着。只是不知怎么，却越听越觉得古怪。</P>
一样毛茸茸软乎乎的……这真的是用来形容人类的比喻嘛。</P>
而且，一旦将兰公子代入这个设定，诡异的感觉立刻翻倍。</P>
虽然兰公子确实是长得斯斯文文、白净秀气，可黎宵也不是五大三粗那挂的，相反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郎，这段时间更是因为飞速上窜的个头，整个人看着还单薄瘦削了许多。</P>
我开始怀疑，要不是我对黎宵有什么误解，就是黎宵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整个世界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认知偏差。</P>
过了不知多久，黎宵终于像是心满意足般地停下了演讲，对着看似洗耳恭听、实际上早就已经魂飞天外、开小差不知开到哪里去的我，摆摆手，表示我可以去忙自己的了。</P>
“好了，本少爷说了这么些，想必你总该明白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上像你这般平平无奇的小鬼头的。”</P>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P>
我在心中麻木地想道，此刻我是肚子又饿，站得腿又麻，一个人看起来自然是无精打采。</P>
不过，同一个样子落在黎宵的眼中，俨然就变成了，我因为他的严词拒绝心中难过，难以掩饰地露出了失望之色。</P>
甚至因此，他对我的态度都像是温和了几分。</P>
等到我洗漱完毕回来，黎宵已经在桌子旁坐下，桌上摆着米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米粥热气腾腾的还在冒着白烟。</P>
见我过来，黎宵像往常一般地抬手招呼我过去，又让我在桌前坐下。</P>
我踌躇着没有立刻照做。</P>
黎宵微微蹙眉看我：“有什么问题吗？”</P>
我想了想，撑开手掌比划了一下我们之间的距离，又伸出指头在眼前比了三，最后对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P>
这次，黎宵反应得依旧很快：“你是因为距离不能超过三尺，所以才不过来的？”</P>
我点头，毫无心机的脸上写满了真诚。</P>
黎宵偏头嗤地笑了一下：“可真有意思，听一半落一半。合着我说没有本少爷的允许这个大前提，你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啊。”</P>
我犹豫着点头，又摇了摇头。严格来说，我是有听见过他这么说的，只是没有及时记起来而已。</P>
黎宵见我一副拎不清的样子，也懒得再同我废话，直接探身拉开一张凳子，示意我坐下。</P>
这次我看看座位前摆着的米粥，很干脆地坐了下来，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P>
米粥熬得很香，晾了一会儿之后，温度也刚刚好。</P>
可以说，在极大程度上抚慰了，我这从醒来开始就不断遭受意外摧残的身心。</P>
黎宵也很满意。</P>
甚至在餐桌上主动提起了兰公子的去向。</P>
“兰哥哥去扫墓了。”黎宵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P>
我顾不得咽下最后一粒米饭，当即惊讶地抬起头。</P>
从我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兰家的变故应该是发生在今年春末的事情，兰公子的亲人也应该在那时遭逢不幸，既没有过周年，也不是清明等适合祭扫的节日。</P>
那么……</P>
他是为谁去祭扫，又是为何在今天去祭扫？</P>
黎宵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难得平和地笑了笑：“看样子，你还不晓得兰哥哥其实还有一个早夭的妹妹吧？”</P>
这……我自然是不知的。</P>
我认识的兰公子时，他已然是花月楼的兰公子了。</P>
兰公子待人温和友善，却也客气疏离，明明身处在这烂泥般的风月场，又好像从来只是个冷眼旁观的过客。</P>
兰公子待我极好，是救我于水火的活菩萨，同时也像一个和蔼的兄长般耐心教导着我，教我习字，也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P>
我知道正如黎宵所言，像我这样平平无奇的小鬼头，光是这楼里就有许许多多。</P>
而在那么多身不由己的可怜人里，为什么偏偏是我被选中……我甚感激，亦不胜惶恐。</P>
这样无缘无故地恩赐，既然来得轻巧，若是到时候真想要收回去，自然也不需要找什么理由、挑什么时辰……不过，也就是公子心念一转就可以定下的事情。</P>
所以，关于兰公子的过去，既然他绝口不提，我也就绝不会多嘴问上一句。</P>
——多余的好奇心，我没有。</P>
但这不会妨碍，此刻的黎宵上赶着要给我讲。</P>
当然也不会妨碍，我在每每听见跟兰公子有关的事情时，默默地竖起耳朵，仔细认真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