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也在这时从爷爷的屋子里走了回来,他说爷爷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壶,涂了一些烫伤膏便不碍事了。
金篱却一把拉过弟弟,悄声说道:“阿瑁,你去拿剪刀和我房间里的一罐草药过来柴房里,记住,绝对不能让爷爷发现。”
阿瑁虽然不知金篱的打算,但他一直都做惯了金篱的跟班,也就顺从地答应了。
不出片刻,阿瑁拿着金篱吩咐的东西去了柴房,绕着干草垛喊着“阿姐”,待找到金篱后,发现她刚刚为一个受了伤的陌生男子拔下了腿上的箭矢。
阿瑁吓了一跳,直问这人是哪里来的。
金篱顾不得与他解释,催他把东西都拿过来。
阿瑁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把草药送到金篱面前,金篱胡乱地抓起一把塞进嘴巴里咀嚼了一阵子,咬碎成沫之后,平铺在了沈容的伤口上来为他止血。
好在阿瑁也带了一些破布来,金篱将那些布条都绑好在了一起,包扎好了沈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又用从竹笋里挤出的汁水为他擦净了脸颊上的血污。
折腾了这么久,沈容始终闭着眼睛,阿瑁不知他究竟是睡着还是昏了,只觉他的容颜在金篱的擦拭下一点点变得干净、清晰,直到发现这张脸与官爷手里拿着的画像一模一样!
“阿姐!”阿瑁紧张兮兮地抓着金篱道:“你疯啦?怎能把官府要追拿的人藏在咱们家里?!”
金篱抬起手背,抹掉自己额际上的汗水,斥责阿瑁道:“吵什么?你小声一点!”
阿瑁无奈道:“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咱们全家都要没命,你怎能如此冒险!”
“他都这副惨样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去拿热水来!”金篱又命令起阿瑁。
“家里哪里还有水,缸里存的那些早都见底了!”
“你今早上不是也接了露水回来吗?先拿来给我用!”
阿瑁很是舍不得,但金篱凶他几句后,他也只得乖乖听话地出去了柴房。
过了一会儿,阿瑁端着热水回来,金篱接过来,用手指沾了一些水迹润在沈容的嘴唇上。
清水滋润了沈容干裂的唇瓣,鲜红的底色也逐渐浮出,的确是与画像上的模样更加相似了。
阿瑁盯着这张俊秀的脸孔皱紧了眉头,唉声叹气道:“阿姐,就算是觉得他这张脸生得好生的漂亮,你也不能因为起了色心而不顾全家人的生死啊,得把他交给官府才行!”
金篱瞪着阿瑁:“你以为现在把他交给官府,那群官爷就不会治咱们的罪了吗?”
阿瑁欲言又止,心想着眼下已经坐实了窝藏罪,再反过头去报官的话,也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反、反正……我是不会帮你的!这事和我可没关系!”阿瑁嘴硬得很,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跑出了柴房,临走之前,还不忘帮金篱关紧了门,生怕其他人发现柴房里的秘密。
金篱则是低头看向沈容,他的呼吸很微弱,但相对平稳了许多,紧蹙的眉心也逐渐舒展开来,金篱看了一会儿,心中暗道: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被追杀,她倒是能够理解逃亡的心情,乱世里相遇,也算是缘分了……
恰逢此时,外头传来响动,是爹娘回来了,金篱赶忙用干草把沈容藏好,出去柴房后,忙着去给家人做晚饭。
而沈容这一场倒是睡得酣畅淋漓。
也不晓得究竟昏睡了几日,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周遭极为陌生,自己身上铺满了干草,身边放着一碗热粥,还微微冒着热气,定是刚放下不久,沈容也就分辨出此刻大概是上午的光景。
他稍微推开一些干草,直起身形坐起来,腿上的纱布大抵是换过好些次了,已经没有了血水的痕迹。他摸了摸前胸后背的伤口,都被处理妥当,几乎快要复原。
如此说来,我这是睡上了至少有五天?沈容心中有些慌,毕竟朱礼不在自己身边,他很怕自己的侍卫会有何闪失,再加上此地极其陌生,他当时急着避难,一头钻进了像是农舍的地方,根本顾不得安全与否了。
而救了他的人……
“你醒啦?”
这声音俏丽又年轻,沈容寻声望去,果然见到一个妙龄少女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来。
她身着粗布衫,但无论是裙裾还是绣花鞋子,都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鬓发也梳理得格外整齐,还戴着不俗的海棠花,在她的青丝间染上了些许馨香。
沈容一垂眼,落在她腰间挂着的玉佩上,样式精致,红穗流苏,倒不像是她这种村姑能够拥有的宝物。
金篱正忙着把带来的小菜为他一一摆上,又捧起那碗热粥,觉得温度刚好,就拿起木勺凑到他面前,“来,快吃吧。”
沈容微微一怔。
金篱这才反应过来,“瞧我,忘记你的眼睛看不见的。”她毫不躲闪地盯着他的脸打量,轻声问道:“你是瞎的吧?”
沈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他不去看金篱的脸,只颔了颔首,而后才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金篱用木勺舀了一口粥,喂到沈容嘴边时说:“是你倒在我家柴房里的,我想不救也不行,好在你伤势都好得差不多了,再休养个几天,你也能去你想去的地方。”
沈容并不觉得金篱喂着自己吃粥会显得唐突,他很习惯被这样伺候,只不过近两年里忙着逃亡,他有阵子没被这样矜贵过了,便低头吃下了这一口,很快就又第二口,金篱的清粥很素,干巴巴的,沈容吃着不舒服,可也挑剔不得,毕竟从这柴房就能看出她是怎样的出身。
“这几日劳烦姑娘了……”沈容吃下最后一口时,以手掌掩嘴道:“大恩大德,来日定会报答。”
金篱觉得这人彬彬有礼的,连说话都是轻声轻语,想必落难之前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金篱放下粥碗,“我叫金篱,金色篱笆,大家都叫我——”
话未说完,沈容就轻声道:“那便要叫你蓠蓠了。”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肉麻兮兮地称呼她,金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又觉得被这样叫也有酥酥麻麻的欣喜,就感觉自己像是被珍贵着似的。
他接着又道:“我叫容赐,湖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