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碰面之时,僧人向张道长做了一礼,张道长恳切的回了之后,说道:“观主今日在大殿诵经,慧弥大师可以自行前去。”
慧弥谢过,视线却看向了欧执名。
欧执名心系道教,跟佛教没什么好沟通的,与张道长道别了就要走。
然而,他还没能离开三才观,身后传来一声,“施主留步。”
一转身,便见僧人慧弥恭敬躬身,垂眸说道:“施主罪孽深重,行事不羁,望早日诚心向善,以免牵连无辜。”
这话放以前,绝对只会加重欧执名的科学唯物主义,坚定他反迷信的决心。
现在,他竟然听完心平气和,满是感慨。
欧执名戴上墨镜,开口就问:“朋友,你知道什么是道吗?”
僧人:?
若沧在飞天舞蹈团练舞,每天临近晚上十点、十一点才回家。
夜晚的半山别墅,灯光温柔,鱼池四周都有点点星火似的地灯,照亮整个花园。
但这次,他刚进房子,就觉得风水有变。
清新自然之气里,出现了浓郁的檀香气息。
绝对不是烧出来的,而是经由开光万字佛,散发出来的佛教檀香。
若沧顺着气味,走到书房,就看见欧执名挂了个半臂长的万字佛印书法作品。
见他回来,欧执名还征求意见似的问道:“你看我在《关度》里,给你安排一个佛教对手怎么样?”
不怎么样,很不好。
若沧确定了万字佛印没有恶意,便没有理会欧执名的灵感抽风。
“电影受众对佛家道家都不是非常了解,你在电影里把我们对立起来,不怕宗教局找你麻烦?”
欧执名当然不怕麻烦。
他也只是随口一提。
室内慢慢盈满了浅淡香气,欧执名把刚才展开的万字佛收起来,一五一十的告诉若沧今天发生的事情。
欧执名告诉他,自己在三才观遇到一个和尚,说了和若沧一模一样的话。
然后欧执名说自己只信道不信佛,那个和尚就借了三才观的纸和笔,现场写了这副万字佛印。
等他说完,书房里已经满是若沧的香气。
飞天舞蹈团的盥洗室,用着味道浓郁的沐浴液和洗发水,以至于若沧每次回来,都会散发着清香。
若沧不用打开那副万字佛印,都能感受到它散发出来的柔和气息。
浓郁沉寂的檀香味道,不仅无害,还能镇人心神。
他忽然想起了那串被欧执名净化的紫檀佛珠,还有他们做法事时,第一电视台燃烧的佛家经文。
若沧沉思许久,“说不定你的阴损,与佛有关。那位僧人还在三才观吗?有空我去看看。”
“不用那么急,张道长说和尚是观主的朋友,经常去。”
欧执名一生过得有惊无险,信道也不会让他担心生命。
他更担心若沧操劳,“你还是先练好舞,等演出结束了再去。免得出事。”
万字佛印是好书法,和尚不一定是好僧人。
欧执名想到哪位大师的光头,再想了想若沧光头的样子……
果然他对人类颜值最低要求,就是不能光头。
哪怕是公认能够驾驭任何装束的若沧,光头起来他也要告辞。
欧执名欣然的伸手,抓了一把若沧柔柔顺顺的头发。
他在若沧诧异的眼神里问道:“长长了啊?”
这人不仅没觉得不对,还尝试把若沧的头发抓起来,试试能不能挽发髻。
“你头发好多。”
若沧从诧异里回神,伸手把他作乱的手捞下来,“你这是什么秃子一样的羡慕发言。”
欧执名的头发一贯修剪得恣意散漫,漆黑粗亮,根本不用羡慕他的一头软发。
欧执名手掌空空,没有头发可以摸,但是无法阻止他去想。
他问:“你的头发再长一点,是不是能像杜先生一样扎起来了?”
若沧双手拢住头发比了比,“等我表演的时候,应该就可以扎了吧?”
欧执名胆子极大,直接发言,“那你表演完不用剪了,直接做关度的道士造型,还不用接发。”
若沧看他的眼神写满了忧愁,如果表演完不剪发,他真的怕拖到开机长发及腿。
“你还是先写剧本吧。”
真的是想太多。
官方宣布若沧与琳琅大师合作之后,外界关于他的消息,就全部围绕着《敦煌飞天》开展。
没有商业站台,没有广告片约。
若沧更没有炒作什么舞者人设,安安静静的准备一场演出,大众只能在飞天舞蹈团的舞者手里,才能看到若沧的身影。
微博、抖音、b站,有飞天舞蹈团小姐姐的地方,就有仓鼠们期待的视线。
飞天舞蹈团为了年底的表演,连平时个人练习都在宽敞的大舞蹈室。
只要有舞者自拍练习的视频,就能从视频间隙里看到若沧的身影。
他穿着与其他舞者如出一辙的训练服,完美融入了飞天舞蹈团。
有时候,他在单独练习舞蹈姿势。
有时候,他在跟其他团员聊天。
仓鼠在视频里都要看哭了,真的,这些画面要是传出来,肯定有人以为若沧为了实现梦想,决定退圈当舞者!
仓鼠心里想着若沧,敲下的字却可甜可甜。
姐姐姐姐,你们跳的是敦煌舞吧,真的好漂亮。
姐姐姐姐,还能再发点视频吗,我们超想看。
人数过多,令人生疑。
第二天,他们蹲点的飞天舞蹈团“姐姐”就传了新视频。
体态高大的“姐姐”自拍自舞,跳完还把若沧抓过来入镜。
然后,在若沧茫然的视线里,“姐姐”的大脸怼过来,开口就说:“我是男的,之前拍的都是我同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看若沧。”
说着,镜头一晃,给个若沧。
“给你们看吧,咱不整虚的!”
不整虚的分分钟被送上热搜,连带着男姐姐的自拍澄清与若沧茫然,直接让仓鼠们快乐落泪。
哥哥,你是我们的好哥哥。
就是太糙了。
他们还以为跳舞的哥哥都是温声细语的小仙男呢!
仓鼠们在为了仙男哥哥的夯实视频快乐。
与此同时,习惯了热闹的粉圈瓜民发现了异常。
顾益,好像消失了一样。
通稿照常发,却没有本人的新活动。
营销号吹来吹去,用的都是老新闻老照片,好像顾益进组深造,闭门谢客似的。
然而,顾益只有一堆自宣自溜的饼,根本没有进组。
沉默得连瓜民都匪夷所思。
“难道这次他真的像营销号说的那样,闭关深造?苦练演技?”
顾益的闭关深造在梦里。
他已经连续好久被困在可怕的梦中,醒来都忘不了那种恐慌。
他灵魂里像是住着一个喜欢跳舞的人,哪怕平时走路,都想踮起脚尖。
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穿着繁杂亮眼舞蹈服装的舞女,疯子一样冲到他的面前。
要他起来,要他跳舞。
那种恐怖的感觉,像极了他一停下,就会粉身碎骨,舞女就会变成地狱阎罗。
那种被梦魇控制的情绪,让他好好的休了假。
当然,不休假也不行。
项目搁置,定好的计划继续后推,连确定了日期要上的杂志,甲方都说延期待定。
时运不顺到这种地步,像极了有人在搞他。
然而没有,只有经纪人歇斯底里的呼号,问他,“为什么想不开去抢欧执名要的东西!”
迷信的人,把一切归于顾益得罪了欧执名。
全宗娱乐该给的资源都给了,资源播不出去,上不了市面,并不与七世佛相关。
顾益去问,只得到了一句回答:“命定如此,熬过去就好了。”
可顾益,深深觉得他有可能熬不过去。
他颓然痛苦的倒在沙发上午睡。
一闭眼仍是梦魇之中无数舞女,带着浓重血腥味跳着舞。
她们脸上笑容越深,顾益心里越是寒冷。
明明是热烈热情的音乐,在顾益耳边和恐怖片背景音无疑。
他又惊醒了。
顾益觉得饿,走出客厅,就见到助理正抱着电脑看视频。
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东西,音乐忽然一响,吓得他一个激灵!
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他反反复复梦里的乐曲。
下一刻就有那群舞女载歌载舞来袭!
顾益瞪大眼睛,沉重挪动脚步,走过去探看一眼。
果然是!
这熟悉的服饰,熟悉的动作,还有熟悉的笑容,令他不寒而栗!
顾益疯了似的猛然抓住助理,歇斯底里的问:“这是什么?!”
助理怕的不行,最近的顾益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不仅外貌发生了奇怪的改变,气色也变得沧桑颓然。
眼睛瘦得突出,像极了被逼到绝境的赌徒。
顾益见助理发呆,他咬牙切齿的重复,“这特么到底是什么?!”
“琳、琳琅大师跳的敦煌舞。”助理真的怕了怕了,“就是你买的那个福运琉璃珠的原主,琳琅大师!”
琳琅大师腿伤好了之后,激动的加入了《敦煌飞天》的排练。
她身体支撑不住全场表演,只用在《极乐》《飞天》登场,以她擅长的敦煌舞,跳出一个极乐世界。
大师的回归,让整个舞蹈团士气大涨!
原本若沧以为全团斗鱼已经是最高战斗姿态,谁知琳琅大师一加入,整个舞蹈团的气势,骤然攀升,个个气焰嚣张,神情倨傲,堪称完全体斗战胜佛!
若沧顿时觉得自己弱小无辜又可怜。
全团就他一个能敏锐感受到气运的人,这样炽烈的大势燃烧在身边,可比他第一天感受到的有刺客,更加恐怖。
琳琅大师回归第一天,若沧回家又晚了两个小时。
他在舞蹈室独自练习每一个动作,在残存着斗战胜佛们气息的场地,重新调整自己的神经。
等他浑身沐浴着清香,精神亢奋身体疲惫回来的时候,欧执名都惊了。
“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准备去接你。”
若沧点点头,“心里真的很受伤。”
人类的精神力实在是太强了,他跟一群争强好胜的舞者混在一起,随时都能感受到灵魂的鞭笞!
幸好鞭笞有收获。
若沧觉得自己唐乐舞学到了精髓,敦煌舞学到了神态。
下次再面对浩渺公司请来的舞蹈老师,绝对不会被对方嫌弃身板太硬没有美感!
还没到登台表演怒目金刚呢,他大约已经是一只身娇体软仓了。
万众期待的《敦煌飞天》,总是来得晚一些。
广大观众觉得时间难熬,数着日期等演出。
仓鼠们已经是度日如年,感觉有上百年没有见过若沧了。
终于,终于,当第一电视台发出了海报,当浩渺公司发出了若沧的视频。
《敦煌飞天》终于要迎来首次直播演出了!
忠实的等候者喜极而泣。
他们也不管什么跨界是不是噱头,若沧会不会拖后腿了,只想着快点播快点播。
演出节目单已经勾起了他们最深的期待!
这不是什么单纯的舞蹈炫技,而是拥有完整故事的舞剧。
一出《敦煌飞天》,带着世人对唐朝盛世的想象,以及对极乐世界的期许,浓缩成了四幕剧。
每一幕,都有着独一无二的主题。
《出使》的海报上,唐朝仕女与威武使团意气风发,带着要将唐朝文化远播西域的豪情壮志。
《梦回》则是一抔沙黄背景,踽踽独行的使者与旧梦故土里繁华遥遥相望。
《极乐》是灯火通明的人间仙境,《飞天》是琳琅大师经典动作反弹琵琶。
这种有底蕴、有故事、还有仙女的舞蹈,怎么能叫人不激动!
直播在晚上,而飞天舞蹈团大清早就到了指定的摄制棚。
为了这场演出能够完美,琳琅大师亲自与第一电视台确定的场所,并且彩排了无数次,保证灯光音效不出问题。
所有努力,都会在今晚得到验证。
化妆间和换衣间热闹非凡,满是大家忙碌着装的身影。
若沧持着香,悄悄的走遍了整个摄制棚。
四周安宁祥和,没有任何鬼祟藏匿,更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一根香烧完,他正要转身去化妆间,视线余光里却闪过一袂黄色衣料。
《敦煌飞天》里的黄色,都是明黄。
那一抹暗沉如泥土般的黄色,不像是他印象里任何一件舞蹈服饰。
他还没能细想,化妆间就冒出一声焦急的催促,“若沧,化妆啦!”
若沧看了看四周,回答道:“来了。”
夜晚,电视台前守着的观众不计其数。
连网站上直播间的弹幕,都呜呜泱泱的持续跑过癫狂的文字,根本看不清大家在激动什么。
时间一到,屏幕就渐渐暗淡了下来。
习惯了节目前后插播广告的观众,发现《敦煌飞天》四个字出现的时候,都感叹了一声,太干净了。
干净得令人诧异。
没有主持,没有掌声,更没有解释。
一切来得自然而然,仿佛一次约定已久的会面,如期而至。
《敦煌飞天》的字幕,随着光亮消失。
那一缕缓缓展现出幽蓝的光,便是屏幕里的全部。
一缕光渐渐铺开,照亮了舞台中间身着唐装的诗人,他捻须吟诵道:“万里敦煌道,三春雪未晴。送君走马去,遥似踏花行。”
说完,他便背手而走,光亮追赶在他身后,亮出了舞台上一众盛装打扮的唐代仕女!
观众不由自主的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这种如临仙境一般的开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柔美温暖的亮光洒落下来,音乐变得激昂雄浑。
这不是什么简陋摄制棚,更不是什么乡村大舞台。
连光线中漂浮的微粒,都有着呼吸般的质感。
观众已经沉浸在仕女们的舞蹈之中。
唯独仓鼠还有一丝理智的问道:“我若沧呢?”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困惑,一列队伍身着圆领袍衫意气风发的走来。
为首的便是若沧。
他眉目如画,神情坚毅,身佩宝剑,长身玉立。
即使脸上浓墨重彩,也挡不住气质之中带来的磅礴大气!
仕女随侍,使团出征。
舞台华光四溢,众人言笑晏晏。
从光线拉开舞台序幕那一刻起,观众的视线已经没有办法从舞者身上离开。
因为,他们跳出的不仅仅是舞蹈,是整个盛世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