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沧愣了。

他仔细端详尹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气运。

但他也能够看到欧执名传递过来的画面，尹路浑身漆黑，在欧执名焦躁、抗拒的情绪里，简直像一团黑影。

这不是他们一起观气产生分歧。

这绝对是他们第一次产生一明一暗的重大差异。

被欧执名和若沧凝重打量的尹路，视线里写满了茫然。

他抬手可爱的挠了挠脸颊，笑出小虎牙，“我脸上有什么吗？”

若沧内心天人交战，仍是溃败在他的无垢的气运之下。

他安慰着略带惶恐的小朋友，说：“没什么，是我和欧导觉得……你很可爱。”

得到了若沧的夸奖，尹路笑容更加灿烂。

“真的吗？”尹路眼睛都在放光，“你们来之前我一直担心自己的造型有问题。”

他抬手摇了摇手腕上钉刺般的装饰，“因为公司给我的定位，始终是哥特反差萌，粉丝也喜欢我这样的造型。所以没办法呀，我总要戴着这些装饰，你们觉得我可爱就太好了。”

“毕竟我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变成非主流。”

尹路说话极有亲和力。

配上他一身漆黑的服饰，繁复冰冷的项链，衬得他像黑暗颓靡哥特风里绽出的一缕光。

尹路的人设，就是哥特朋克小天使。

并且完美抓住了粉丝喜欢从黑暗里寻光，从光里寻暗的叛逆心思。

但他气运里流转着无法骗人的激动兴奋，显然能够证明他不是什么心思险恶的混蛋，而是遵照公司人设的无辜小可爱。

若沧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对这样的可爱小朋友产生好感。

仔细算算，尹路才十八岁，和他当年傻乎乎出道的年龄差不多，再加上一声炽烈白光……

“咳。”欧执名用力捏若沧肩膀，扬声道，“既然都到齐了，温导你安排吧，我们还赶时间去看《关度2》的场地。”

一旁围观的温如敏，赶紧点头，对尹路说：“那就按我们说的，你熟悉一下杭十三这段表演，我跟你讲讲当时的背景情况……”

尹路乖巧的回到温导身边，耐心听讲。

欧执名带若沧入座，冷漠的表情下全是抑制不住的谴责。

——你怎么这个样子？

——还能不能做高贵冷艳大明星，你心里居然觉得尹路可爱？

——你不怕他杀人不眨眼吗？

“唉……”若沧太难了。

尹路气运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杀人。

但是欧执名不可能因为个人情绪，说谎骗他。

若沧二十多年的世界观，再度在欧执名身上遭遇重创，人生信念不断的在相信自己和相信欧执名之间左右徘徊。

他转过头，认真端详尹路微笑侧脸，决定保持中立，无奈说道：“我们先他看看杭十三演得怎么样吧。”

尹路据说是国外回来的练习生，接受过专业的爱豆训练。

虽然没有系统的进行演员培训，但是舞台表现力和台词功底绝对没有问题。

温如敏给尹路讲戏。

陪着尹路来的助理，给若沧和欧执名讲尹路的生平。

弥达斯财大气粗，准备力捧尹路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位助理经验丰富，欧执名甚至都听过他的名字。

——这是全宗娱乐以前的影视总监，弥达斯挖过来给尹路做助理，你不觉得奇怪？

——而且这个公司从头到尾就来历不明，不知道挖了多少人，敢把小透明空降大制作，心思叵测。

——别被尹路骗了。

三句话不离重点。

若沧捧着脸，浑身上下充满了好好好，对对对。

他心里只觉得，怎么自己在欧执名那里好像一个小傻瓜，分分钟就被小朋友欺骗。

欧执名听到了，立刻强调：你就是傻瓜。

若沧：……

如果不是外人都在的会议室，若沧一定要狠狠教训欧执名，看看谁才傻。

不过两三分钟，尹路腼腆中带着兴奋，邀请若沧给他搭戏。

他说：“队长，我准备好啦！”

语气单纯天真，笑容灿烂可爱，和剧本里的杭十三极为符合。

杭十三，大学生。

首次出航没经验，危急时刻会慌乱笨拙，关键时刻又能坚持书生意气，拼死保护科考样本。

温如敏定的戏，是付云呵斥杭十三，教训他不能把科考当作娱乐，海上航行容不得半点疏忽，而杭十三被尊敬的前辈教训了，尴尬羞愧，终于收心，努力跟上队伍的节奏。

若沧演任何冷漠严肃角色都驾熟就轻。

他坐在桌边，视线一扫，就是沉默严谨的研究者。

“十三，我批准你跟我们出航，是看重你写的那篇深海生物适应环境机制的论文，但是你现在的状态，很难让我在你的实习报告上给出合格的评价。”

尹路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有急于念台词。

他的眉眼随着心情变换，若沧竟然见到他的气运都萎靡颓然，完美展现出了杭十三该有的羞愧后悔。

沉默了几秒，尹路才开口，“云哥，我不是故意的……水温调节的时候我看错了标识，当时我头晕没想太多，下次、下次我真的不会这样了。”

迟疑、结巴，还有着愧疚带来的慌乱。

一段台词，尹路说得像极了杭十三该有的反应。

他身上有戏。

也许是自身对若沧的崇拜，投射到了付云身上，以至于那一刻被自己敬仰的人斥责带来的低落情绪，真诚而恳切。

气运里的真诚，轻而易举的打动若沧。

有这样一个人和他交互，演出付云与杭十三的戏份，根本不是难事。

短暂的试戏，看得出尹路本色出演一个闯祸大学生，并不困难。

算是三方满意的会面。

只剩欧执名心事重重。

即使回程路上，欧执名的眉峰都紧紧皱起。

他不说话，若沧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讨厌尹路，排斥尹路，怀疑尹路擅长伪装。

但是，尹路饰演杭十三绰绰有余。

这次见面，本来就是为了解决演技的问题，让欧执名和观众放心。

现在若沧可以保证观众放心了，欧执名却没法放心。

他问：“你有没有觉得，尹路的演技太熟练了一点。配上他一身阴沉晦暗的气运，我甚至觉得……他脸上的阳光灿烂都是演的。”

欧执名的阴谋论调，是以气运为基准。

然而若沧只能见到尹路一身灿烂光明的气运，显然不能跟他感同身受。

哪怕欧执名偶尔会小气得幼稚，若沧也相信他会无缘无故找茬一个小爱豆。

但他无论怎么接收欧执名的思想，都像受到了漆黑污秽干扰，只能看到一团黑雾。

于是，若沧说：“你把他的气运，画给我看看。”

回到家里，欧执名拿出素描本，几笔下去就画出一个漆黑的小人，周围的气运都像章鱼触手似的弥漫黑气，肆意张扬非常阴森。

欧执名画完，还解释道：“我绝对没有夸张。尹路给我的感觉，就是这么不舒服。”

若沧沉思许久，草稿清晰的呈现了一个气运阴损的人。

阴损灰黑得……令他眼熟。

他蓦然说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眼中的尹路，有点像你自己。”

欧执名：？

“以前的你。”

若沧盯着经过两层命脉流转后的欧执名，漆黑气运斑驳之中透出了些微光亮。

不算好看，但是比起曾经阴损黑暗的模样，已经足够若沧通过气运，辨明欧执名的喜怒哀乐。

他提出了一个不得了的猜测，“尹路和你的情况会不会是一样的？”

本该光亮灿烂的大善人，因为特殊原因，气运看起来漆黑晦暗，导致了欧执名的误会。

欧执名可一点儿也不高兴别人和他相似。

他乜了若沧一眼，反问：“为什么不是导致你的误会？”

“怎么可能！”若沧坚定不移，“我不是那种会被表象迷惑的人！”

“你、就、是。”欧执名毫不留情的给若沧定性，“你都能看错我，怎么就不能看错尹路？”

真实的例子摆在面前，就算若沧争辩自己二十多年观气经验，泰安玄裔亲传弟子，师门骄傲小天才，都是没有用的。

因为，欧皇气运至今漆黑，成为若沧永远跨不过去的从业黑历史。

若沧沉默了。

在欧执名意味深长的无声谴责里，他终于选择了严谨科学必经之路。

“那我们……再观察观察？”

观察实验格外容易，尹路是个公众人物，圈内随便找个工作人员，都能点评一二。

敖应学立刻成为了若沧的问询对象。

若沧如此慎重的关心下一部电影的搭档，搞得敖应学第一反应不妙。

“他演技很烂？”

“不，挺好的。”若沧如实说道，“本色出演大学生，刚好合适吧。但是我有点担心接下来跟他的相处。剧组要去海上观摩科考队一个多月，我怕跟他相处不来。”

敖应学松了一口气。

网上吵吵闹闹，害得他以为若沧会被尹路拖后腿。

既然若沧说尹路演技挺好，那么网上的观众叫嚣得多夸张，最后都会王境泽式真香跑不掉。

“他只要演技没问题，那你跟他相处就没问题。”

敖应学对圈内动向了如指掌，弥达斯以后说不定会跟公司密切合作。

搭档一个业务能力合格的爱豆，总比若沧扶贫废物好。

“但是……”若沧关心的当然不是业务能力，“我想听点关于他性格的内幕啊。”

“性格？”敖应学认真思考，“大家都说他活泼可爱善解人意，没什么交友障碍吧。对了，以前他室友精神病发了，他还主动跑过去帮工作人员的忙，应该是个好人。”

若沧捕捉到了八卦的气息，赶紧追问：“室友精神病发是什么事？”

敖应学微微皱眉，“好像是说他参加选秀节目的时候，住一起的选手是个中二精神病，为了第二天公布票选结果不被淘汰，大晚上蹲在舞台撒鸡血还是狗血，把舞台弄得血糊糊的，做法求保佑。”

他是无神论者，不得不神情复杂的跟若沧聊这种莫名其妙的八卦。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我也瞟了几眼。说是工作人员和尹路找到他，他正跪在舞台上念念有词，喊的英语，翻译过来是什么——”

敖应学顿了顿，视线透着对有病选手中二情节的怜悯。

“你的仆人召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