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队回来了，尹明珠变得更忙。徐大英去帐篷里找她，她也是端着药盘忙得脚不沾地，连抬眼看他的时间都没有。

徐大英有些失落。他开始有点明白之前无数次他选择忽略尹明珠时，这个姑娘心里的委屈。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懂得的，因为其实每次他就跟在她的身后，悄悄地看着，看她受伤，看她难过，他以为自己完全理解这种落寞，也每次都为此神伤，直到现在类似彼此的角色置换过后，他才恍悟，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柳时镇派金起范来叫他，徐大英看了一眼尹明珠，她还在给病人换药，他想说声再见，又怕等不到想要的回应，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嘴，扎紧武装带跟着金起范走了出去。

没关系的，以后还会有机会，他们都还这样年轻，往后数十年，他会有大把的几乎来弥补她，徐大英想着。

“怎么都这么怪怪的。”金起范永远都改不了这自言自语嘟嘟囔囔的坏毛病。

“什么？”徐大英没回头，问得也很随意，他难得沉浸在自己关于未来的幻想里。

“尹军医啊，柳大尉也是，从医疗队回来那天就变得怪怪的，两个人都几天没说过话了，明明那天尹军医还很维护柳大尉的，还有您啊，从刚刚开始也变得怪兮兮的。”

徐大英停住脚步，回头对着金起范还在嘟囔个不停的嘴巴拍了一巴掌，力道不大，但是声音清脆，听上去还是蛮有威慑力：“小通讯兵就知道乱说话！军人最要看好的就是这张嘴，下次再乱说就关你禁闭。”

金起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捂着嘴跟上徐大英越来越快的步子，又开始腹诽：我乱说话，那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从来就没说过这么长的句子还真是难为你了。

柳时镇始终把范围划定在那里。蔚蓝的海水，细软的白沙，凸出的岩石。没有人提醒他可能这里真的找不到了，不如扩大范围。所有士兵只是默默地听着他的命令，一遍一遍翻找，有幸存者就带回大本营，尸体就地埋了，再来几次，大概他们连这里长了几根草都能数清楚。仍旧没人开口，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尉的茫然和愧疚。

金起范不用做什么活，只负责跟着柳时镇，陪他在那块巨石上发呆，有时一小会儿，有时一整天，徐大英警告他一定要把眼瞪大了，生怕大尉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垮呢？金起范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大尉的执着并不是因为爱情，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金起范看一眼慢慢走过来的徐大英，可是你们都不懂。

大尉着魔了。

金起范起身凑到徐大英面前，声音里带了些担心。徐大英难得没让他闭嘴，只是盯着夕阳里的柳时镇。是啊，着魔了。只不过，找了谁的魔？

两个人站的位置离柳时镇并不远，他听得清楚却没回头，徐大英是太敏感的人，坚硬的外壳裹着的是一颗观察细致入微的心，他大概已经感觉到什么，又或者并没有，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心虚了，才会不敢多动一步。

可是金起范说得也没错，他是着魔了。

真是着魔了。

尹明珠没法说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她像个白痴一样在厨房里做饭，大半夜的，给柳时镇那个混蛋。

她不肯再叫他前辈了，不对，她连话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一觉醒来，那天晚上的勇气就全部都跑光了，偶尔不得不开口，她也只叫他混蛋白痴疯子，柳时镇笑眯眯地应着，于是她更加烦躁了，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了那张笑脸，有什么可笑的呢？哪有这么多开心的事情呢？

尹明珠把一盘水饺摆在柳时镇面前，她原本想要力气大一点，最好是摔在桌子上，饺子扑噜噜滚一桌面才好，但一想到自己揉面团揉到胳膊酸痛，包饺子也花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就舍不得了，还是乖乖把盘子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