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玩笑，我刚从衣兜里摸出来烟斗，单被凌凤夺过去。她不服气地从提包里往写字台上倒出两条“红塔山”烟，却无言以对。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黄瑛说着跺了跺脚，拿起写字台上开口的中华烟递给我一盒，急切地说：“三儿啊三儿，夫妻思念是啥意思？时间长了得不得病？”

“得什么病？”我见张天琳推门走进来，划火点上中华烟，往折叠椅上一坐，说，“黄瑛，我跟郭威一般大，十几年前还交过手，旗鼓相当。我一直呆在机关，他没离开过部队，现在他未必是我的对手。不要强拉硬拽，剃头担子都知道是一头热，我们人类是高级动物。”

“高级动物？”张天琳转身把门插上，提了把折叠椅让凌凤坐在门前，然后大步走过来，说，“你也太不讲理了！你跟郭威是一般大，可陆教授比我还小十个月。我昨天一见她，好象比我大十岁！你把人家的自然生理搞乱了，反过来还‘猪八戒倒打一耙’，把一片真情比成‘剃头担子’。说话要有良心，当年是谁陆教授出的国？趁人家不在家，赚足了家庭资本，想当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白日做梦！”

“白日做梦？我晚上都很少做梦，要做也是早上快醒了。我能梦着上要敬老，下要养小，谁让咱是中国人。敬老要送终，养小为传承，当年批判孔夫子单批出这么一点道理。两千多年了，不容易！”

我一语双关地顶回去张天琳，也真是实话实说。自己这样解释，并非想得到她们的同情和怜悯，更不想去伤害相互之间的感情。

“你真的不讲理！因为几句不太入耳的话就离婚？办不到！”

张天琳的口气单象陆小璟。她肯定听她诉了一夜的苦，联合黄瑛和凌凤，想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我和陆小璟重签婚约之盟！

“三儿，你今天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下午别想出这个门！”

凌凤坐着，在煽风点火。

“三儿，我下午没课，凤姐也请了假，丫头来干啥你清楚！”

黄瑛站着，更洋洋得意。

“两位嫂子，别跟他废话。让他好好想想，晚上该怎么做！”

说罢，张天琳倒了几杯白水，留在我身旁的写字台一杯。

沉默。面对面的沉默。

说什么？能说什么？自己面对三位当姐姐的，说浅了不是，说深了还不行，不得不装成哑巴。

她们偏袒陆小璟是合情合理，可能女人比男人谈论起离婚来容易沟通。她们不可能和不明真相的人一样，说她把一切无私地献给我，现在落了个如此下场，也不会说我的官衔和心眼不成正比，为几句气话就去离婚，外面有了心上人。她们绝不会对我乱猜疑，瞎指责，胡搅蛮缠，而是单我当天晚上和她同床共枕。张天琳一马当先，黄瑛毫无畏惧，凌凤尽心竭力。后面的两位姐姐好说，低头不见抬头见，就是硬顶几句也无所谓。前面的那位就不一样，虽说十几年没来往，但起因在我。她闻讯就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劝大人，哄孩子，抚慰老人，不是故交谁相信？话一定要说回来，她们不是为我又为了谁？

然而，自己对陆小璟早已情断意绝，只是有碍于众人之面，才不想伤众人之心。自己要离婚的决心公开了，绝对不怕别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关键要做得问心无愧！

陆小璟就是有亿万的家财，我也没想过要一分钱。只要能离婚，老人和孩子归谁并不重要，反正自己一定要全额出抚养费，务必兑现当年的承诺，以此换取自由之身。

结婚时没想过要离婚，要想到还结什么婚，不过，离婚的程序太复杂。儿子都上中学了，一个人不也稀里糊涂地过来了。为了离婚，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有人不理解，说我傻透了，有谁知道我是苦透了。年年发军装，我只要衣能裹体，月月领工资，我只求腹能食饱，外加一包烟丝，自己对生活再无所求。其实，我想离婚的另一个主要因素，就是想彻底摆脱岳父和岳母对我精神上的无形“桎梏”。两位长辈在社会上是极有地位的尊者，自己“傻小子”的绰号单是从他们显赫名声下照出来的，而且每往前走一步，都会听到各式各样的风言风语。自己调到报社，离开伯伯和叔叔能过，难道离开岳父和岳母就不能过？如果过不下去，那肯定是当代的“阿斗”。自己从小长在军营里，和有这样长辈背景的家庭千差万别，有些地方是格格不入的。谁离开谁也能过，既然能过，自然而然地脱离生活和精神上的“苦海”何乐而不为？自己定下决心，苦等苦熬了三年多，才盼到今天！

当时，自己的言行一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们喝她们的白开水，石英钟快指向一点四十分，我又点了支中华烟。

“你是不是不想上班了？”

凌凤说着起身走过来：“三儿，我下午是宝二哥批的假，你要想摽咱就摽，咱们看谁能摽过谁！”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黄瑛更痛快，提起一把折叠椅坐过来，还翘起二郎腿。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笑了笑说：“黄瑛，我家就三张床，丫丫回来了，还有个半大小子，我晚上都不知道自己去什么地方住，说话要讲道理。”

“老首长，你说讲理咱就讲。我早就听说姨妈人特别好，从早上到中午，不管谁来，姨妈就骂陆教授一个人。你好好想想，姨妈是谁的姨妈？你们要真的离了婚，身心受打击最大的是谁？姨妈还敢不敢信任你？苦了谁？害了谁？这么简单的道理搞不清楚就想离婚？”

张天琳像机关枪似的，一连串地向我发问。凌凤接上说：“大姨离开你照样能过！不信就试试看？”

“凤姐，丫头，咱们说那么多没用。三儿历来说出话来就象板上钉钉，他跟丫头想离婚不是有过几条‘承诺’？找张纸来，让他一条一条写清楚，然后签字画押！”

黄瑛提了个醒，凌凤转身就去里屋找来笔和纸。这三位姐姐，齐心合力，强拉硬拽让我写什么“保证书”之时，却传来敲门声。

“您是……”

“这是我女婿志轩家。”

张天琳去开门，迎进来陆叔，后面还跟着蒲伯伯和向伯母。三位长辈下了飞机就直奔我的家，气没顾上喘，家也顾上回，让三位当姐姐大失所望，让我也得以脱了身。

不过，这个婚越离越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