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十招下来,银楚宸每一次出招都会被情花轻松化去,而且看不出有半点难以招架之色。
反倒是银楚宸双臂麻木不堪忍受,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双手一甩怒道:“不打了。”
他暗自心惊,要是再早上那么百十年,先闯入的不是天水涧而是这绝情谷,想必此刻早已化为怨鬼,想想当真觉得自己是福大命大!
原本心高气盛的他,在天水涧近百年十年的修炼,虽说魂力滋长不足,但那股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嚣张劲儿,倒是消去了不少,打不过便是打不过,认输不丢人。
银楚宸两手环抱,并暗暗揉搓了几下手臂,咬牙忍痛间,忙拿起一壶酒,咕咚咕咚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嘴里,这几口烈酒下喉,胸腔那股怒意平息了不少。
“刚刚为什么没剥我的魂?”
他完全不懂眼前这女子在想什么,之前明明那般想要凑够第七百个魂魄,可已得手,怎地又这般将他给弄了回来。
“公子可知……情、痛且苦……念艳三色,视作三苦……灼灼不羡仙,妖妖终成魔。”
情花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只玉壶,浅酌了一口,似是被这烈酒烧了脏腑,眉宇微蹙,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终是出不去了,晚一点杀你又何妨,在你死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情花这次仰头狠狠灌下一口:“我是情花,也是叶清玄,你……要杀谁?”
结局都一样的问题,银楚宸又怎会浪费口舌。
情花从银楚宸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又问:“你可曾进入过通天阁?”
银楚宸眉头一动,毫无预兆地没这么一问,他也下意识回道:“进过又如何?”
“可曾听过狐婪空这个名字?”情花问。
银楚宸想了下,这个名字的确没听过:“……不曾。”
情花细长的睫毛,微微煽动了两下,神情俨然为情所困的痴情女,尽显失落道:“……原来连名字都是假的。”
银楚宸见她再无先前阴狠,又是叶清玄的神情,沉声道:“或许通天阁是有过这么一个人,但是恰巧我没听过,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情花听之了之,从袖管之中取出一个云锦纹的精巧荷包,抽出里面一缕棕红发丝递给银楚宸。
犹豫了片刻,银楚宸还是伸手接过,在碰触到情花指尖的瞬间,只觉她的手冷如寒冰。
这叫他又想起在冰心亭中的那双手,那双眼睛,带着悲情与沉澈。
也只是转瞬,他就收回了心思,定睛看着掌中之物,心中确定此物乃狐族之物,但色泽罕见非一般修士。
有名望的狐族所说大致分为六大系派,自己银狐一派自是无此种毛发,青丘青狐理当不会,灵狐常年隐没在幽谷,无从查找,白狐一族就不用猜测,黑狐更是不会,赤狐一派之中可出此色,但赤狐他也都有所接触,毛发虽有成红色的,却与眼前这缕棕红另当别论。
他游历百年也未曾遇见过此种色泽之人,通天阁所有大者修士,凡见过的无一吻合。
银楚宸将那缕不明来路的发丝交还给情花,语气沉缓了下来:“此物乃狐族所有…….但我不知出自谁人。”
情花将那缕丝发轻手放入荷包之中,指腹摩挲着,动作极轻极缓……
那年骷藤花下情意绵绵,绝代佳人私定终身,削发为媒,骷藤为证,山盟为誓,从此痴了半生。
骷藤为缚,山盟为囚,炼狱长筑亦是褪不去的那些、终究是——已被负去的情义。
“你走吧!”情花神情黯然,看着银楚宸的目光,从未有过的柔和。
银楚宸很是意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边,这句像是千里之外传来的盲音,毫无信息来源可追。
“你……你肯放我走?”银楚宸不敢置信问,“为何?”
他早听闻情花对俊美男子从来都是心狠手辣,未曾有过半点手软,也没听过谁能从情花谷出去的。
情花将轻薄如丝的一件东西放置桌上,银楚宸一见两眼放光。
“因为我要你帮我查探出这缕发丝的主人。”情花说着,那双乌黑的眼眸透着决意。
银楚宸不信情花的话,也没有打算过问那个男子与情花之间的纠葛,那些事他本来就不好奇,但还是顺势伸手将轻衣拿在手中,笑道:“我人已经出去了,你就不怕我走后一了百了,失信于你?”
他性情直率,自知修为有限,不能惩治这妖物,但也绝非甘愿为了苟且,轻诺于人。
情花亦是冷笑一声,道:“你不会,再说……一个信息换取自己一条命,尚算划算。”
屋内一片寂静,四目相对的两人,仿佛隔着千里万里,神情完全不能交融。
可又如忽明忽暗的黑洞中,两条原本永不交汇的两道光……在极速穿梭中寻找出路,最终在一瞬间碰触到了一起。
“不过,就算我真为你找到此人,到时候你也不一定还活着。”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情花凉凉答道,顿了下,想到了什么,又说:“你最好趁我没改变主意前,带上你朋友,我对公……的宠物不感兴趣。”
当情花将花哥拽进情花谷后,花哥就显出了原形,她便以为与银楚宸是一起的。
“呃?”银楚宸大惑不解,脑中飞转如流星,自己什么时候有个宠物了?
难不成是……
他神色一变,霍地回头,看向情花。
“你是说一只大老虎?”
“正是。”
“我可以帮你寻人,”银楚宸看着情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仿佛要把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这一句话里,“你必须放了我师姐。”
然而,情花却并不为之所动,她冷笑着看着银楚宸,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带着一丝不屑的神情说道:“我只答应放过了你,至于她……已经只是一缕残魂,根本出不了这个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