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一人持剑而立,绿衣,白发。也不知是夜色太暗还是戴着面纱,黑乎乎一团,看不清脸。
“你是何人?”王霸道,“为何无故伤人?”
不得不说,先前那一招精奇剑术,委实镇住了王霸,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同时脑中疯狂回忆,是否曾经得罪过这样一位白发剑士?
屋顶上的人不答,身形一跃,如一只飞鸟疾驰而来,杀意凛然。
“哼!找死!”
王霸冷哼一声,双臂一震,迎了上去。
两人一个赤手空拳,一个手持木剑,不过短短数息,已过了不下百招。
这样近距离对战,王霸也看清楚来人的脸。
黑漆漆,像是被雷劈过,新伤旧痕,疤痂乱布,又丑又怪。
“你到底是谁?”王霸左手攥住木剑,用力一扯,同时五指成爪,朝对方咽喉抓去。
那人依旧不理,顺势送剑,身体一翻,以剑柄为中心,划了个大圈跃到他后背,掏出匕首,往下一扎。
“啊!岂有此理?!”
虽躲过要害,肩膀还是被扎中,王霸怒吼一声,双手成拳朝地上重重一捶。
瞬间,以他为中心,一股由灵气凝成的气波朝四周奔涌而出,所到之处,地砖纷纷断裂、飞起。
那人也被灵力波及,随着砖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身下石阶碎了一地。
“哼!不自量力!”
王霸走了过来,“还以为哪来的剑士高手,原来不过是一个空有剑术,没有灵力的废物。”
这家伙剑术确实了得,甚至称得上玄妙,但是没有灵力,不过是个花架子,对付凡人可以,对付灵师?
哼!
懒得理会一个跳梁小丑,王霸掌心积蓄灵力,就要将其杀死。
不料这人抓起一块断砖,迎面砸来。同时身体急速跃起,握住木剑,又是一刺。
王霸差点气笑。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跑他这儿练剑来了?如此挠痒痒一般的打法,有意思吗?
还真有点意思。
最近心情不好,送上门的泄气玩意儿,焉能拒绝。
王霸嘴边凝起一抹阴笑。
接下来,他就如同逗弄猫狗一般,不是用灵力震碎对方肋骨,就是掰断其手指。
人身上有多少块骨头,断掉哪块最是疼痛,他可是一清二楚。
当年轻的、美丽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那种快乐,令王霸着迷。
在掰断对方最后一根指骨,王霸身上的灵力化作一只巨掌,将绿衣人紧紧扼住。
噼里啪啦的骨裂声中,他冷笑道:“疼吗?要不是你长得实在倒人胃口,我还可以陪你玩一会儿……”
绿衣人嘴巴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什么?”王霸肩膀微侧,大手将那人提到他身前,“现在求饶?恐怕晚了,你这样丑,当我的花肥都不够格……”
下一刻,他声音戛然而止。
一柄木剑,抵在他胸口,被打得肿成猪头的丑八怪口齿不清,说出见面以来第一句话:“杀了你!”
从微皱的衣服上抬起头,王霸哈哈大笑。
这,这真是个智障啊!
大手一握,就要将这脑子有毛病的丑八怪活活捏死。
就在此时,光芒骤起,一道凛冽剑意从木剑尖端射出,洞穿王霸心口。
灵力化作的巨手顷刻消散,笑容僵在王霸脸上,他低下头,看着胸口血洞,难以置信。
“你,你……”
他嘴角流出血来:“我堂堂七阶灵师,竟然败在一个废物手上?”
语落,眼睛闭起,朝后倒去。
然而下一刻,倒了一半的王霸忽然睁开眼睛,满脸轻蔑:“小子!我确实轻敌了,但仅凭半道剑意,还杀不了我!”
拔出木剑,啪一下掷在地上,王霸慢慢站起身,眼中是令人心惊的怨恨与杀意。
“莫名其妙、不请自来、出手挑衅、不报家门……你和十年前那个家伙,一样可恨!一样该死!”
阴风呼啸,黑气四起。
王霸脖上项链忽然飞到半空,变作九颗白骨头颅,大张着嘴朝顾亿飞来。
这是他这些年杀死的少年冤魂所炼,阴毒无比,森寒至极。
只要被咬上一口,被咬者魂魄瞬间就会被撕碎,吞噬干净。
顾亿没动。
一则,她全身骨头断了大半,无力闪躲。
二则……
她想赌一个可能。
“九颅吞月”一出,王霸脸上就挂起得意笑容,坐等那丑怪小子魂飞魄散。
可惜,意料中的惨叫声并未响起。
就在头颅即将咬上那家伙时,一道金光拔地而起,划破黑气,冲散阴风,穿透头颅天灵盖,直奔王霸而去。
九颗骷髅头坠地,头顶清一色的圆孔。
王霸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一只金笛,灼灼光亮,大半已没入他胸口。
“你,你是……十年前那个……”
砰一声。
王霸倒在地上,绝了气息。
顾亿朝后一仰,手指微动。
金笛化作一道金光,遁入她手心。
犹记那时,一曲吹罢,那人放下笛子,朝她招手:“来。”
“不来,”顾亿躺在椅上,昏昏欲睡,“困。”
下一刻,她身体凌空,飞到那人怀中。
他抓起她手,教她按住笛孔:“不要一直睡,我教你一曲安魂曲,可固你神魂。”
“懒得学,”顾亿揉了揉眼睛,“听你吹一样。”
“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你总要学会,况且你也是留客的主人,也该让它熟悉你的气息。”
“我也是这笛子主人?”顾亿吃惊,“什么时候的事儿?这不是一把普通乐器?”
那人微微笑,就着她手姿势,将笛抵在自己唇边:“我的东西,你皆可用得……包括玄天……”
吹罢几种音符,他继续道:“留客也不仅是乐器……它啊,还可以……”
此时正值黄昏,闻名天下的落霞山落日,尚比不过男子眉宇容光。
顾亿瞪大眼睛,听见他道:“……诛邪魔。”
……
王霸的房间,凳子与床,都是人骨制作。
顾亿骂了句变态,钻进床底下,摸到一扇暗门,用力一推。
黑黢黢的洞口,像骷髅头的嘴,等待吞噬猎物。
顾亿走了下去。
地牢中,一条小道蜿蜒前伸,两侧牢房中尽是些少年男子,最小的看上去十岁不到。
顾亿打开牢门。
人群鱼贯而出,哭喊着、奔跑着,生怕迟了一步就又被关回这待宰屠场。
慌乱的人流中,顾亿逆流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在道路尽头,她停下脚步。
一座由白骨堆积的洞池中,无数色彩艳丽的毒蛇蜈蚣正在爬行游走。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毒物。
顾亿看到了无转灭轮蝮。
被这种蛇噬咬,肉体疼痛只是小意思,它以人的魂灵为食,灭轮回,无转世。
且没有解药。
顺着无转灭轮蝮的尾巴,顾亿看到正在被它噬咬的男人。
他身上还穿着那夜的喜服,衬得脸比身下的白骨还白。
白与红,极艳又极素,美丽、矛盾、又诡异,令人发慌。
“你来啦,”他拉开身上的蝮蛇,眉宇间是一闪而逝的痛色,但还是冲顾亿露出一个笑。
像是哄小孩儿:“你竟能杀了他,真是厉害……”
顾亿没说话,举起手中的剑。
温长安面色不变,笑得温柔:“我怕疼,还请……利落些……”话毕,闭上眼睛。
顾亿点头,抬手,一剑劈下。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一双手抚上他脸,温长安睁开眼睛。
视线从断成两截的蛇身上移,看向来人,眼神诧异。
“我怎么舍得杀你?”顾亿抚摸他脸,另一只手抓住他手,按上自己心口。
剑心催动,女鬼气息蔓延而出。在其破口大骂声中,顾亿一脸心疼:“小花儿,我是…..姐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