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接过茶盏倒也没有心思喝,只是撇了撇茶沫后话题一转:“宗尹啊,你与梅香若水交游数年,情缘深厚,断然不亚于琴瑟之间,哀家心里比谁都清楚,但自她披发离去,哀家却不曾瞧你落过一滴泪,其实哀之寝席离愁,当发泄之,莫待蕴逸于心头,久了便似那毒药恐伤及根本,难以治愈!”
在德寿宫,张宗尹的身份是太监总管,可以说只有太上皇、太后在他之上,他手下管着这么多的女官、宫女、太监以及宫中的侍卫,怎么可能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所以,大多时候泪都是咽下去了,即便真的忍不住,他也会在没有人的地方宣泄情绪,绝对不会将这些展示在他人面前。
但是对吴太后,张宗尹没有必要隐瞒,他无奈地说道:“太后,老奴何尝不想呢?但梅香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她的选择向来都没有人能阻止。想当年她入宫也是,后来办京都教坊、收桂枝为义女亦是如此。她是自由的女人,自由到所有事都可以由她一人决定,哪怕是她身边人的退路,都由她安排……”
吴太后边听边点着头,张宗尹和自己是最了解张梅香的人,这么多年以来,梅香的改变她看在眼里。
初入宫,作为教坊艺人的她,又何尝不是像桂枝那般天真烂漫?也是在受尽了他人的冷眼排挤和各种困难挫折后,才蜕变成为人们口中的张大司。但在她眼中,张梅香就如同姊妹一般……
但即便如此,先前那件事涉及政事,后宫不得干预政事这是千百年的规矩,绝不得在她这里破例。
“哎……哀家现在就想知道,桂枝现如今究竟在何处?吃得怎样,过得怎样?这孩子与哀家有缘,乃世间少有之福星,如今不知是否安然无恙……”吴太后放下一口未动的茶说道。
张宗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不再隐瞒,心中默默算了算时间,眼看着刚好也快要到日子了,便说道:“太后,几日后是否该开始今年宫女的选拔了?”
吴太后哪有心思聊这些,但听他这么问也只是点了点头。
可是张宗尹接下来却说道:“太后……实不相瞒,老奴已找到了桂枝!若您答应,择时可带她入宫,在德寿宫给您做个贴身的宫女,这样太后便可以每日都见得到她!”
听到这,吴太后直接站了起来,方才那股阴云笼罩的状态在此时烟消云散,拨开了云雾见得天明,她看向张宗尹十分吃惊地问道:“你找到桂儿了?她现在何处?快带她来见我!”
只不过,这次张宗尹却并没有直接听吴太后的安排,反而是站在了原地,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吴太后深知张宗尹为人行事,平日里对他说的任何话,后者皆是无所不从的,但今日见他这副状态,便赶忙问道:“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桂儿她还好吗?”
张宗尹赶忙跪倒在地,“太后恕罪!并非奴才有意抗命,而是……唉!”
“到底有何隐情?”吴太后见其说话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烦,急忙追问:“桂枝她到底怎么样了?有话不妨直说。”
张宗尹终于开了口:“太后,桂枝安然无恙,只是老奴想……先前的事已害得京都教坊败落,梅香更是豁出了性命才换来桂枝现如今的平定安宁,若将她接入宫中,万一被人认出了桂枝,那又该怎么办?若将有心之人重翻旧账,岂不反而是害了桂
枝?”
张宗尹很聪明,他知道这件事儿绝对不能由自己开口,即便是安排桂枝入宫,也一定要让吴太后先说出来才行,这样可以减少他人对桂枝的怀疑,毕竟被害得如此之惨,很难不让人猜测其回来的目的,万一真是复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