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回 云破月来 空劳魂梦绕 钟声梵贝 惊见剑光寒(2 / 2)

冰川天女传 梁羽生 4631 字 7个月前

金世遗听她一赞转怒为喜笑道:“我也没有见过像你们母女这样奇怪的人。你的母亲真好又有本事又好玩。”李沁梅“噗嗤”一笑道:“是吗?傻哥哥其实你也可以当她是你的母亲她疼你比疼我更甚呢。”金世遗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亲媛的叫他做“傻哥哥”心中甜丝丝的极为舒服。

金世遗眨眨眼睛心中忽然一跳间道:“你妈妈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李沁梅道:“她说你没人照顾到处流浪正和她的身世相同。”金世遗道“你妈也是自小没了爹娘的吗?”李沁梅道:“嗯听说她周岁之时家中便遭横祸我的外祖父当场身死过了差不多二十年外祖母才碰见我的母亲。”金世遗道:“那么你的母亲不是吕四娘了。”他的师父毒龙尊者最佩服吕四娘曾对他说过吕四娘的身世吕四娘的祖父吕留良是一代大儒父亲虽然也是遭受清廷杀戮却是她二十多岁的时候了。

李沁梅道:“谁说我的母亲是吕四娘呢你怎么老是以为我的母亲是吕四娘?”金世遗道:“她是这么好的武功怎不令人疑心她是吕四娘?”李沁梅笑道:“你真是井底之蛙嗯我又骂你了你别生气。”金世遗道:“你这一骂我倒很服贴。现在我才知道世上原来有这么多能人。”李沁梅道:“说实在的我母亲的本领大约还不及吕四娘不过她们当年倒是并鸳齐驱的江湖三女侠”金世遗大感兴趣道:“哪三位女侠?”李沁梅道“还有一位是我的姨母她的本事比我的母亲还强。”我的姨父虽说是大山派的掌门但入门却在我姨母之后我的姨母是当年天山七剑之一的易兰珠女侠的衣钵传人!”李沁梅小孩心性夸耀姨母心中甚感骄做。金世遗面色一沉问道:“呵原来你的姨父是天山派的掌门那么你的姨父是唐晓澜了?”李沁悔还没有留意他的面色冲口答道:“不错。原来你也知道我姨父的名字。我母亲就是想带你上天山请我姨父姨母救你呢!。

这一瞬间金世遗的心头又酸又苦面色涨红他久已横亘胸中的疑问也一一解开了。他现在已知道了自己的内功路子不对那么当年自己的师父之死自是由于走火入魔无疑;而师父的遗言劝他去找天山派的人原来就是想天山派的人救他以免他重蹈自己的覆辙!

金世遗性情偏激极度的自卑也极度的自尊。他又一向以为本派武功天下第一要他向任何人低头都是难以忍受的事。何况是向唐经大的父亲?向自己曾较量过几次的唐经天的父亲。李沁梅这时已觉他的面色不对强笑问道:“傻哥哥你又想什么了?”金世遗忍气问道:“这么说来唐经天是你的表兄了?”李沁梅喜道:“不错原来你们是早就认识的吗?”金世遗冷笑道:“不止认识还是好朋友呢!”心中却在自思:“原来她的母亲就是唐经天的姨母我道她有这样好心原来是想藉此机会叫唐经天的父亲向我市惠叫我从此在唐经天的面前永抬不起头来!”他把冯琳的好意全往坏处想霎时间热血上涌只觉得自己孤苦伶何到处受人戏侮真不如任由命运支配真个死了倒也干净!

李沁侮哪里知道这一瞬间金世遗的思想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拍手笑道:“哈原来你们还是好朋友那真是妙极啦!”金世遗道:“不错是妙极啦你们安排得真妙!你过来。”李沁梅道:“嗯你不舒服么?让我看看是不是烧?”她见金世遗面色涨红还以为他热气上升走近两步金世遗忽地哈哈一笑道:“多谢你俩母女的安排真妙极啦!”突然伸指一戳这一下当真是大出李沁梅的意料之外欲避无从咕咯一声仆倒地上。

只听得金世遗的怪笑之声在山谷中回旋震荡李沁悔被他点了软麻穴站不起来幸而她得母亲所教熟悉金世遗点穴法的奥妙自己运气冲关解穴不到半个时辰四肢已能转动。金世遗的影干早已不见了。但闻群峰回响余音未绝金世遗的怪笑之声尤自摇曳在山巅水涯。李沁梅但觉一片茫然。哺哺自语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又疯了?”她还当真怕金世遗疯疾忙追下山去!

在山谷下面忽见一队喇嘛迎面而来。前面八头白象当中一头白象坐着一个身材高大喇嘛覆以黄幢主盖中间十六名喇嘛骑马相随。在象队两旁则各有一列少女:个个白衣如雪长裙摇曳。中间一个少女明艳照人神气却冷做之极坐在马背动也不动宛如一尊大理石像。

李沁梅旋风般的跑来突然碰着这队白衣喇嘛脚步还未来得及收住便听得有人娇声斥道:“谁人敢闯法王法驾?”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跳下马来不由分说就伸手来抓李沁梅。李沁梅本能的闪身一格那妇人这一抓快捷之极不料抓了个空反而给李沁梅推开几步臆了一声跟踪急追。这女人正是白教喇嘛中的“圣母”。李沁梅哪里知道她在无意之中竟闯了白教法王的法驾。白教法王的地位和班掸同一班辈都是活佛的身份这一闯驾在喇嘛弟于眼中乃是非同小可的冒犯法王!

李沁梅见十六个白衣喇嘛排成个圆圈不声不响地个个注视着她一步一步地迫近不觉有些心慌叫道:“喂、你们要干什么?”两个护法喇嘛道“你这妖女胆敢闯活佛法驾还不快向活佛救饶?”李沁梅道:“咦哪位是活佛?你指给我瞧瞧。”说话的口气就像小孩子要去见识一件稀奇的事物似的。那两个护法喇嘛大怒一出左掌一出右掌合成一个圆弧双掌齐抓白教喇嘛的武功自成一派这一手两人合用的“金刚捉妖”手法比中原武林的大擒拿手还要厉害却不料李沁梅自幼得母亲所授最精干小巧腾挪的功夫两个喇嘛双掌一合只听得李沁嘻嘻一笑竟像游鱼一般的滑出了他们的手心。两个喇嘛吃了一惊急忙归回原位幸喜李沁梅还不闯出圆圈之外。

李沁梅叫道:“喂这条大路又不是你们的。既然号称活佛就该有慈悲之心怎么占了大路不许人行走?走路也有罪么?”那十六个白衣喇嘛不理不睬圆圈慢慢围拢李沁梅双掌一推十六个喇嘛合力挡住严似铜铁壁哪推得动钻又钻不出去心中大急骂道“喂十六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于还要脸么?”情急之下一低头便硬冲过去。忽听得当前的两个喇嘛“唁唁”的笑了两声笑得甚怪脸上一派正经神色好像突然给人抓着痒处不由自己的笑了出来似的这两个喇嘛一笑之下身形歪过一边李沁梅从缝隙中一钻而出心中大是奇怪想道:“哈是了他们定然是给我骂得不好意思所以故意放我走了。”回头做了一个鬼脸拔脚便跑。

刚跑得两步两头白象已拦在面前象背上两个喇嘛各伸一很丸环锡杖拦住去路。李沁梅道:“喂真要动手么?”拔出短剑一削叮陷两趋势短剑给反弹起来那两很禅杖却纹丝不动原来这两个喇嘛正是白教法王最得力的弟子前年春初派去抢金本巴瓶的就是这两个人。

李沁悔给拦住去路背后那十六个喇嘛又转上来李沁梅正想撒野乱骂忽见骑在中间那头白象上的那个脸色红润光的高大喇嘛道:“孩子无知由她去吧。”在象背L挥起拂尘一拂李沁梅陡觉一股劲风吹来借势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后面那十六个喇嘛果然散开无人阻挡那白象背上的喇嘛又道:“这孩子说得不错活佛理该慈悲吨哈叶咪喇哄……”叽哩咕嗜的说了一句藏话似是给她祝福。李沁梅想道:“这个喇嘛一定是什么活佛了。”回过头去看却见那些喇嘛个个神情肃穆李沁悔有点胆怯不敢多看急急奔逃。

霎时间走出了二三里路忽见山坡上有人招手道:“沁儿你好大胆快过来!”抬头一看正是她的母亲。

李沁悔大喜急忙跑去投入母亲怀中。冯琳笑道:“连我也不敢去招惹他们你却胡闹。要不是我你这次苦头有得吃呢!”李沁梅道:“哈我知道那圆圈中的两个喇嘛是你用暗器打着他们的笑穴的我还以为他们是给我骂怕了吧!”冯琳的飞花摘叶可以伤人立死也可以打入穴道但由于李沁梅功力未到尚未能学。她猜中是母亲暗中助她笑道:“我还以为活佛是个好人原来是他怕了你才放我的。”

冯琳面色一端道:“那白教法王豁达大度我也对他起敬你怎好胡乱说他?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来的吗?”李沁梅道:“不知道。”冯琳道:“适才我去打听原来前面就是萨迎城。白教法王与黄教喇嘛讲和班禅许他回西藏传教。萨迎起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白教喇嘛寺庙白教法王是率领他的弟子来主持开光大典的。”李沁梅道:“这一回子功夫你竟然到了萨迦城吗?”冯琳笑道:“还说一会子好半天了呢!你们谈得还不够吗?嗯金世遗呢?他这回倒很正经了嘎?没有跟你来胡闹?”李沁梅心头一酸道:“他又疯了呢跑得无影无踪了。”

冯琳道:“胡说我连日用‘潜心魔’的内功助他制住内魔最少在七十二天内可以无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疯?你和他说了什么来?”李沁梅道:“我哪有说什么我只是说你要将他带上天山请姨父救他。”冯琳叹了口气道:“呀你真是不懂事。我就是怕他心高气做不愿受人恩惠所以故意瞒着他的。你却偏偏给我拆穿了。你不知道他和唐经天还有心病呢。”李沁梅好奇心又起问道:“什么心病?”冯琳叹口气道:“咳你这痴丫头比我当年还傻比我还更欢喜理闲事。不说啦谁叫我是你的母亲只得又费心机给你找他啦。呀女儿大了真是麻烦。”李沁梅面上一红赌气说道:“谁要你去找他?稀罕么?”冯琳笑道:“好不稀罕不稀罕!天下男子有的是。可就没一个对你心思是么?”李沁梅道:“不错。”冯琳扮了个鬼脸道:“是不错了吧?既然没一个对你心思那就只好找他了。去去咱们到萨迦瞧热闹去金世遗也是个爱热闹的人他一定不会走得远的。”

萨迹是藏南的一个山城平日寂静得有如世外桃源这回白教法王来到乃是旷古未有的大事顿时热闹起来了许多远地的香客都闻风赶来萨迎的土司和清廷派驻萨迎的宣慰使陈定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连日打点替白教法王安排行宫筹备供奉。只有一个人这时却闲得无聊独自在宣尉府的后花园中徘徊叹息。这人就是陈定基的儿子陈天宇。

陈天宇自从随他的父亲重回萨迎之后土司旧事重提又要迫他和自己的女儿成婚陈天宇用个“拖”字诀拖得一天算一天。陈定基念念不忘故乡他亦不愿儿子做土司的女婿可又不能不敷衍他陈定基本有打算他听儿子的话派了江南携函入京求一位做御史的亲戚请他转奏皇帝求皇帝念他迎拦金瓶的功劳赦他回去。可是从西藏到北京路途遥远江南去了半年兀无音讯两父子真是度日如年土司又常常招请他们去赴宴硬叫女儿出来纠缠陈天宇令陈天宇苦恼非常。

幸喜这几天土司忙着迎接白教法王陈天宇倒乐得耳根清静。这一日法王来到陈定基和土司都去陪伴法王衙门里的人也上街去瞧热闹陈天宇百无聊赖什么事都无心绪一个人躲在衙门里面。只听得打了三更城中还是处处飘起烟花喧闹之声未减。父亲又未回来与外面热闹的气氛相比衙中更是寂静得可怕。陈天宇独自一人到后花园去散步月凉如水寒气袭人陈天宇幽幽叹了口气道:“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一样的春夜一样的月光可是我的芝娜却在何方?”

一个藏族少女的倩影在他心底慢慢浮起冷艳的颜容神秘的微笑曾在多少个梦中困惑过他陈天宇与芝娜虽然是会少离多但那几次短短的聚会都是他一生中永难忘怀的事件他想起了在土司家中飞刀劈果救她的事想起了在荒山月夜第一次知道了她的身世之谜;而更难忘怀的是在冰宫的那几个晚上在那神话船的仙境里听芝娜细诉衷曲。可是谁也料不到世变之奇冰峰倒塌之后自己又重回到这令人烦恼的萨迎而芝娜却从此沓无音讯。

“芝娜是不是在那场天灾巨劫之中死去了呢?”陈天宇真不敢这样想可是却又不能不如此想。暮然间他又想起幽萍想道:“幽萍也逃得出来芝娜未必遇险。”自宽自解心中却仍是抑郁难消。若将芝娜去比土司的女儿那真无异于把灵芝仙草去比残花败柳。怪不得土司越是迫婚他就越思念芝娜了。

夜更深外面喧声渐渐平静陈天宇自在花丛中痴痴的想忽听得花丛中似有细微的脚步声陈天宇怔了一怔只见一个披着白纱的少女分花拂叶轻轻的走了出来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深情的注视着他脸上有一朵笑容淡淡的笑容更衬出她神情的忧郁。陈天宇叫道:“这是做梦吗?你是芝娜!”那少女道:“不是做梦但和做梦也差不多。你把它当做一场春梦好了。”笑容未敛眼角却滴下两颗亮莹的泪珠。正是:如此良宵如此月尚恐相逢是梦中。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