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水如常,四周幽魂飘荡,恶鬼沉入河底。
幽冥界以冥河为界,在河水的最远端,常常有一道幽绿的极光,绿色从昏暗的天际边缘蔓延出去,随着鬼气聚散而变化层次,光线隐隐代表着各方恶鬼的明争暗斗、鬼气的浓度随着光线变化,惊心动魄,美不胜收。
这里的温度跟妖界大相径庭。
两人沿着冥河前行。常乾跟在身后,脚边跟着亦步亦趋的猫,周围有无数的幽魂路过,却又因为强大气息的震慑,不敢靠近。
闻人夜揉搓着他的手指,温暖的掌心握紧对方:“何所似不出现在冥河,连幽冥界的景象都变得悦目了。”
“但这本就是由恶鬼统率的疆域。”江折柳远眺过去,望着绿色的极光,“当年的菩提禅师,曾经花费百年千年不止的时光来净化这里,只是徒劳所耗,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闻人夜年龄小,他没听过。
“也不能说是无功而返,他并没有返回。”江折柳道,“他最终圆寂于幽冥界,传说在冥河之底留下了舍利子。”
只是他上次在冥河之底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想来有何所似在那里,他也不会让这种名贵之物随地乱放。
两人边走边谈,很快登上了长桥。
幽冥界三大鬼修之一,望乡台居士贺檀他们已经见过了,其次就是奈何桥桥主,以及这次的目标——冥河对岸的彼岸主人。
彼岸主人是三人中最亲近何尊主的一位。
长桥如虹,搭建于弯弯河流最纤细之处。上面有很多刀剑裂纹,似乎经历过许多的风刀雨剑。
江折柳扫过桥身上的花纹,上面刻着像是图画一样的东西,画着幽冥界重要的几任界主更迭,但因为这些鬼修都活得很长,所以至多也不过就几任而已。
彼岸水波荡漾。
走下长桥,入目即是大片的火红花朵,曼珠沙华铺满视线,随风摇曳,在极光的映照之下反映出浓淡不同的色泽。
花香吐艳,在大片的花丛中,修着一间外表破败的小屋。
好像比贺檀住得还简朴。
闻人夜敲了敲门,发现门没有锁,只是敲击便慢悠悠地敞开了,非常佛系。
两人对视一眼。
江折柳轻咳一声,开口依礼节拜访,但没有得到回应,只听到了里面伸懒腰的声音,传来慵懒的女声。
“请进……”
他推开本就滑开了一半的房门,看到高高的木架子上,睡着一只狐狸。
……准确来说,是一只鬼修狐狸。
红色狐狸站起身,露出身后的几条毛绒尾巴。她三下两下跳下木架子,站在地上换成人形。
没穿衣服的那种。
闻人夜的反应比较快,直接抬手捂住了道侣的眼睛,随后把江折柳迅速地揽进怀里,同时视线压低,避开了一切不该看的,只扫过了对方的脚。
“……闻人夜?”江折柳抬手抓住他的手指。
“正道人士不能看。”小魔王非常严肃,“会被人骂道貌岸然的,不够君子。”
江折柳怔了一下,好笑地低声质疑道:“魔族了不起?”
“没有了不起,但谁让你是仙尊大人呢。”闻人夜低头亲他。
狐狸穿好了衣服,不拘小节地坐在了两人对面,眼睛弯弯的扫视对面的两位,率先开口道:“是找何尊主的?”
江折柳被他放开了,转过身跟狐狸姑娘交谈:“是。……他提前嘱托过你吗?”
“您能从我的话里,轻易地听出尊主的动向。”她道,“尊主只是说两位有可能会过来,只不过他此刻不在幽冥界里,他的伤还没好。”
她说到这里时,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江折柳身边的杀神,对当时的场面记忆犹新。
这只狐狸叫何妲,是一只早就死了的狐狸,只不过由于她生前的恨意,没有正常的魂归天地,而是在禁术的作用下化为鬼修,凶残程度不在任何青面獠牙的恶鬼之下,只不过长得漂亮无害而已。
“不过尊主虽然不在这里,但却嘱托过我,可以给魔尊大人测试一下受影响的程度。”
“……像个陷阱。”
“就是一个陷阱。”何妲的狐狸眼微微弯起,“这种测试很容易激发道种的爆发,尊主想捉弄魔尊大人而已。”
江折柳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这么坦诚,我总觉得没有好事。”
“来到幽冥界,没有好事才是应该的。”何妲抱怨道,“魔尊大人追杀他那么久,是个鬼都想泄愤的吧?”
江折柳转过头看了闻人夜一眼,小魔王无辜地跟他对视,表情不像是那种追杀别人很久的反派魔头。
“你肯这么告诉我,说明这其中没有那么简单……所以,能吸引我请求你做这个测试的诱饵,在哪里?”
何妲歪了歪头,身后的狐狸尾巴甩了甩,道:“堵不如疏。”
“堵不如疏?”
“无尽的控制,不如渐次递进的放纵。这是幽冥界的理论。”何妲睁大眼睛,坦诚道,“尊主曾经跟我说过,您迟早都会走投无路的,既然如此,主动总比被动要强。”
“我的道侣花费这么久的时间和精力控制道种。”江折柳盯着她,“他反而要我放弃这一切,推动道种的刺激?”
“这世上疯子那么多,您也不用一定要保持理智,半点风险都不尝试。”
何妲抱着胳膊,坐在房间里从房梁悬挂下来的秋千上:“我们尊主的意思是,他虽然要捉弄魔尊大人,但这也的确是方法之一,仙尊可以试试。”
江折柳有些无来由地恼怒:“你知道你在让我用什么去试吗?”
“冷静一点。”何妲晃了晃秋千,又抱怨了一句,“我听说您的脾气很好来的。”
江折柳转移视线,深呼吸一遍。
“一切都是有风险的。”何妲道,“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个方向不是对的呢?还是……”
她的秋千晃了过来,脸庞凑到了江折柳面前,随后又飞速地拉远。
“仙尊,你好像有在害怕。”
她轻轻地问。
“你害怕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