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先跳下去。翻滚着落地，在湖面上激起一层涟漪。高露洁身后是一处幽暗的洞穴。两块石雕印刻着类似守护者的庄严形象，勾勒出来的胳膊条纹凹进去，交叉在胸前。一左一右立在洞穴两侧。茂密的爬山虎依附在洞壁内侧，晶莹露珠不断垂直往下滴着。

“露娜，我被卡住了，帮我弄下来。”

露娜嚎叫一声，抬头咬断缠绕高露洁蹄踝的藤蔓，稳稳让高露洁落在自己松软的后背上。“露娜，河里一黄一绿，真的和神话中描述的那样。”

原来，水塘周围与湿地接壤，水潭南边单独与一个封闭的山泉连接。打那里，水潭开始呈现不同的颜色。翠绿的溪水，与金黄色的河水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独特的景观。神话中讲过，头骨上的金色是用特殊方法制成的染料涂上去的。时间久了涂料便会融进溪水里去。茂密的树木环绕着水潭，水潭周围的岩石和花岗岩碎石散落在水边，它们被水流冲刷得光滑而圆润。有些岩石上长满了青苔，几只不知名的甲虫靠在上面振动着翅膀。露娜一走过去，他们立刻起身飞走。岩石之间的缝隙中，生长着各种野花和野草，点缀着水潭的周围。水潭四周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露娜伸出舌头试着金黄色的泉水。它的味道酸中带一点辛辣。她好似刚刚品尝过一杯芬芳的美酒，温和而又香醇。她又尝一下普通溪水的味道，平淡如水，只是非常咸。让露娜不免觉得有点刺激又心酸。

水潭周围既没有阳光也没有风，灌木丛静悄悄的。整体环境偏向于暗淡，唯有河流的辉光照亮山间的泉水。寒冷的空气让永恒森林变得黑黢黢的。高露洁漫步在水潭中，湖面上散落着枯黄的落叶和树上掉落的坚硬果壳。一片片叶子被微风从湖面上吹走，卷到形状各异的岩石下方，爬山虎仿佛拥有生命，绿色的触须贪婪把吹来的落叶抱住，紧紧缠绕在怀里。河岸边的草叶在寒冷的环境下挺立着。这种阴冷的天气让周围的气氛凸显出阴郁凄凉的感觉，仿佛收割幼驹灵魂的魅影之马真正地住在这里。高露洁继续一边摸索，一边在核对图书中所描绘的场景是否符合当下环境。露娜仰天望向天空：奇怪了，坐在这里看，原本万里晴朗的天空忽然插进来好几朵阴云，就像一块块石头做的压在一切事物上，压在露娜杂乱的心上。不时有星星点的露珠打下来，滴答滴答落进水潭中，或者是苍茫的河岸林地上。露娜感觉自己显得非常渺小。她之前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变弱者的命运，可她忽略了自己不应该被划分到强者的范畴里去。

“关于那口锅还有个说法：每个勇敢者光荣殒命，斑马巫师会取来它的头颅去熬汤。这样喝了汤的小马，都可以刀枪不入，勇往直前。”

高露洁一边说着，两只腿踩在绿色的溪水中，两只胳膊蹚进金黄色的河水中。一道雷鸣声贯穿于天际，但他并未看到有闪光划破天空。太阳隐没在乌云之中。白狼露娜用尾向高露洁的背后甩出一点金黄色的溪水，高露洁居然灵巧地躲了过去。她注意到在清澈溪水底下含有一些沙粒般的沉淀物，静静躺在溪水地下。且当迎合露娜发起的挑战，高露洁用魔法连沙子带水裹着向露娜身体侧面扔过去，“让你偷袭！”

“那看你能躲过我下一回合攻击吗？”露娜这次没有躲过，砂子黏在她的脸上，露娜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她伸出爪子刻意去涂抹脸上沾的金黄色沙子，把它当成了彩绘图案。“高露洁，你看我像不像守卫遗迹的神灵守卫？”金黄色的沙子在平静的水面上反射出柔和的亮光。天色有些黑，这仪式感略显得有那么一点。而洞口处的两尊雕像顶部忽然被点亮：两堆篝火徐徐燃烧着，洞口传来呼呼风声。

“像，你还像过去那样一般活泼。”高露洁会心一笑，往南边溪水的源头走去，

像是开水沸腾一般，溪水上面咕嘟咕嘟冒出小泡。露娜伸出一条蹄子，意外发觉金黄的泉水染黄了浸入水中的蹄子。表面就像是堵上一层金铜丝衣。每根血管的脉络构造清晰可见。水潭底部埋藏着清一色的鹅暖石子，海草从石缝中坚强拔起茁壮成长。露娜把自己的大尾巴全部放进溪水里去，一副享受的样子。转眼间，金黄色绒毛尾巴脱水而出，甩出一串露珠抛洒半空，掀起一层雨幕，滴滴答答落在水潭上。“高露洁，看看我的尾巴！这水潭里有魔力！”

高露洁半信半疑，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块不起眼的银色烙铁，用蹄子趴着，缓慢使其沉入水中，闭上双眼。等待金桐铠甲附着在这不起眼的铁疙瘩上。“露娜，一个开铁匠铺的朋友送我的原材料。回头让他开开眼，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点石成金！”

露娜的心在颤抖着。高露洁与自己的距离从来没这么近过。她个子较高，身体修长，体态很匀称，长长的眼睫毛衬托下，她深邃的眼眸透出一丝纯真的光芒，那是少女才具有的水灵。时光并未磨灭高露洁崇尚美的淑女之心。露娜心中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女孩子热爱化妆，露娜决定斗胆给曾经爱过的女孩用神秘的金黄沙粒装饰她的面容。露娜即将第一次尝试为爱慕之马化妆，她的右蹄黄了，反复摩挲蹄中的金黄沙粒，轻轻触碰高露洁的皎洁面颊。哦，好轻。高露洁似乎觉察到，用魔法抓住露娜不安分的肢体。

“没事，你心灵蹄巧。你喜欢我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露娜心中的蝴蝶翩翩起舞。与高露洁肢体相接触的一刻，过去的感觉又回来了。当然，它还是一头小白狼。高露洁湛蓝的双眼是那么的纯洁无瑕。露娜春心荡漾，用爪印勾勒出高露洁的五官轮廓，并且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枚黄金狼爪。

“好了，我现在授予你荣誉勋章，你是部落中最杰出的勇士。”露娜半开玩笑似地说道，并帮高露洁把铁疙瘩从水底下拿出来。果然，它摇身一变，成为一块价值不菲的金砖。露娜正好把金砖塞回高露洁蹄心，含情脉脉地与她对视，并说道。

“这是自然部落的祭司赠予你的信物，你以后便是女中豪杰。”

高露洁咯咯直笑，“你就是掌管永恒森林的神，你也要用神力眷顾我这个豪杰。”

她的微笑洞穿露娜尘封的内心，像是迟到的声音，让露娜陷入纯洁之爱的氛围里无法自拔。高露洁也在蹄心抹上一层金黄色沙粒，立刻往露娜脸上涂抹。露娜猝不及防，小白狼成为身披闪耀盔甲的战斗野狼。高露洁在她额头上留下的图案是：半月牙，镀金边。眉毛上也被高露洁搞得金灿灿。

“答应我，把印记留一晚再洗。”露娜扶起高露洁，继续向南边行进。

“行啊，然后我说是你画上去的。”高露洁笑着回应道。

“从山泉里再爬上去，就能俯视永恒森林，看到永恒之泉的具体位置。到那会咱们沿一条路走下去就行了。”白狼露娜加快蹄步，沿着高露洁所过路径继续行进。她耳边响起咯咯笑声。环顾河岸周围，似乎有个黑影缩成一团，嗖的一下一闪而过，魅影经过绿色溪水时，映衬不出任何倒影。一旦过了金色溪水边，倒影是一只瞳孔为蓝色的神秘小马。露娜想到这，不由得低头查看自己的倒影：一轮落魄的梦魇之月，从幽篝火的簇拥下离开王座，没入晨曦升起的地平线中。

下午的天气有点潮湿，还有轻微的薄雾。溪水源头设在一处封闭空间内，其实是一棵巨大的树干根部被掏空。潺潺涟漪闪烁着白色光点。高露洁与月舞并排坐在一根立在溪水中的一根横放的木桩上做稍事休息。天色开始边岸，淅淅沥沥的雨声再次湿润着古老的森林。

“高露洁，那天晚上你失踪后，在森林里做些什么？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露娜静静地依偎在高露洁怀里，让她梳理自己的皮毛。

“开始我很慌，没有目的地到处跑，反而因恐惧伫立原地无法行动。我又渴又饿，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信仰，我的朋友，以及我的父母。直到我挨到泉水旁，补充下水分，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件事。”

“对不起，我也过得不好。姐姐强行把我拉进城堡。我走到壁炉前，伸出胳膊烤了烤已经冻得发麻的蹄子。当时城堡里条件挺艰苦的。”露娜作出回应。木桩下的溪水从中间开始分流。她的倒影一分为二，犹如善良与邪恶并存。月亮公主掩面哭泣，梦魇之月望月生恨。倒影中，壁炉里摇曳的货很明亮，它飘飘忽忽地照着墙壁与地毯。

“没关系，露娜。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我把自己泡在泉水里，翻来覆去想着，我之前所做的努力都是在取悦身边的马，我自己很少能真正开心过。你记得，大四那会雏菊他们总去实验室找我聊天，对吧？因为啊，他们看我不开心，自己也不开心。我想留在学校当老师，父母让我离开学校去当牧师。我反对，雏菊他们也支持我。生命的路无限长，沿途的风景无限多。我想干脆待在永恒森林生活一段时间，净化内心。”

“永恒森林是个神秘的地方，小马在里面待一段时间，可以获得自然赋予的一些力量，小马在森林待久以后，有机会见到神话中提到的智慧生物。”露娜回应道。

“的确有那种感觉得说。我还真见到过，撰写这本书的斑马。”

“泽科拉的前辈？冥想挺好的，还能去除杂念呢。”

露娜伸出爪子，去抚摸高露洁的右脸颊。高露洁并未拒绝，一时间氛围有点暧昧。

“其实，我开始迷恋上在森林里当隐士，斑马巫师告诉我，贵族们讨厌森林，总有一天他们会组织侍卫砍伐永恒森林，斑马巫师希望我留下来，帮助她写完这本神话书。那段时间，经常自己去溪水间采摘果子，作为墨水。真是无忧无虑啊。”

高露洁面带忧愁，盯着神话书出神。

“可能你本来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我意思是说，你迫不得已，没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日月城堡，我和姐姐一直住在那，很少出去过。后来我们搬家，情况才稍微好一点。”

露娜讲道。影子里的梦魇之月，仰头向水中满月放声嚎叫。她能听见，这代表向往自由的嚎叫声回荡在封闭空间中，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