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宫后苑中。
天降大雪,嘉靖帝朱厚熜难得来了兴致,借着大雪之际,出来走走。
一旁伺候的黄锦穿着大红色的斗篷,陪在他的身旁,笑道:“皇爷,看这样子,这雪,怕是要下些时候。”
朱厚熜一袭锦衣,放眼望去,天地间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宫后苑里的花草树木也都被这大雪掩盖住了,看不出什么景致。
深深呼出两口浊气,又吸入两口冷气,朱厚熜顿觉神清气爽,似是将连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
“大伴,回去吧。”朱厚熜脸色有些苍白,似是受不了这北京城的寒冷。
黄锦连忙挥手,示意周围的太监宫女摆驾回乾清宫。
坐在肩舆上,朱厚熜突然问道:“安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黄锦想了想道:“回皇爷,毛大人那边倒是没有奏折递上来,不过……”
“说吧。”朱厚熜头靠着肩舆,闭目养神。
黄锦连忙道:“不过,咸宁侯倒是有本折子递上来,说是弹劾安远侯柳珣的。”
“安远侯柳珣的折子,随后也递了上来,是弹劾咸宁侯的。”黄锦又接道。
朱厚熜睁开双眼,扫了一下黄锦,问道:“何事?”
黄锦道:“咸宁侯弹劾安远侯擅闯军帐,目无上官,以下犯上。”
“而安远侯弹劾咸宁侯,率领大军堵住城门,欺压本地官员,还在军营中,饮酒作乐,纵情声色,全然不顾朝廷体统。”黄锦将这两本折子的大意讲了出来。
“荒唐。”朱厚熜一拍肩舆,吓得扛着肩舆的小太监一个激灵,但是还算反应过快,连忙用双手扶稳肩舆,才算没有摔倒。
“朕让他去征伐安南,不是让他去那边儿胡闹的,轻慢自傲,全然不识大体。拟旨,叫他回来吧。”朱厚熜冷冷道。
“至于征安南,就让毛伯温全权负责吧。”朱厚熜想了想,又吩咐道。
“老奴遵旨。”黄锦弯腰记下。
随后,朱厚熜又想起一事,接着又问道:“段仙师,可是安排妥了?”
黄锦知道朱厚熜问的是那位由翊国公郭勋推荐给皇帝的跛脚道人段朝用。
“安排妥了,翊国公献了一处宅子,段仙师暂住在那里。”黄锦回道。
“皇爷,段仙师又献上了一批仙银,合着还有几件仙银铸造的仙器,也一并送入宫中了,此刻供奉在御用监。”黄锦笑道。
朱厚熜脸色稍好,吩咐道:“仙银先请到乾清宫,至于那几件仙器,暂且请送到太庙,供奉孝宗皇帝。”
黄锦心中自然明白朱厚熜的意思,连忙道:“老奴这就去办。”
提起太庙,朱厚熜的心中泛起怒气,虽然在“大礼议”之争中,他为自己的父亲兴献王争取到了“皇考恭穆献皇帝”的尊号,但是却没办法为其上庙号,入住太庙,只能另外安排一个单独的世庙祭祀。
嘉靖十七年四月,在有心人的授意下,已经致仕的扬州府同知丰坊上书,请求恢复古礼,复建明堂,加尊皇考献皇帝庙号称宗,以配上帝。
这明堂祭祀按周礼乃是祭祀太宗皇帝之礼,汉、唐、宋等朝皆有皇帝建明堂祭祀父亲代替太宗皇帝之先例。
朱厚熜大喜,便为献皇帝上庙号,享以明堂祭祀。朝野震动,时任户部侍郎唐胄坚决反对,串联同僚,并佐以周礼反击,而非汉唐宋等朝代荒缪之礼仪。
朱厚熜震怒不已,将唐胄下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经过一番拷打之后,罢黜一切官职,押解回琼州府老家。
嘉靖十七年冬,朱厚熜南郊祭祀,大赦天下,唐胄获赦免,准备重新启用,却因在锦衣卫诏狱遭受了拷打,身体和精神不堪折磨,暴病而亡。
嘉靖十七年九月,朱厚熜亲自撰写《明堂或问》,以示父亲献皇帝必须以明堂祭祀,称宗袱庙,并追尊献皇帝庙号为“睿宗”。
但是睿宗皇帝,却还不能在太庙之内享受单独一间庙室,而是和孝宗皇帝朱佑樘同庙异室供奉。
此次段朝用献上的仙器,不能单独供奉父亲,还要以供奉孝宗皇帝的名头送入太庙。
想到这里,朱厚熜原本见好的心情又不复存在,脸上挂着怒意。
黄锦跟在朱厚熜身边三十余年,对他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见朱厚熜脸色难看,知道是因为刚刚那句“供奉孝宗皇帝”惹的祸,便也不再敢言。
一路无话,皇帝摆驾回了乾清宫。
大殿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黄锦侍奉着朱厚熜换了身轻便衣物,便要打坐修道。
这时,一个小太监猫着腰进来,黄锦挥了挥手,低声询问了几句,便将他打发了出去。
朱厚熜已然端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目养神,神游天外。
黄锦想了想,还是低声回禀道:“皇爷,皇后那边遣人过来,说丽妃病了。”
朱厚熜仍闭目修道,只是淡淡道:“叫个御医过去瞧瞧。”
“老奴遵旨。”黄锦见朱厚熜专注修道,便不再多言,打发守在殿外的小太监去太医院寻一位御医到丽妃那边瞧瞧。
那小太监便小跑着出宫,赶往大明门东侧的太医院,传了口谕,太医院一听是丽妃病了,不敢怠慢,便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背着药箱跟随着小太监入了宫。
小太监引着御医,沿着宫内的道路,踏着大雪,一路无话,便到了丽妃居住的寝宫储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