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下,阳光明媚,几朵如棉花糖般的白云在微风中缓缓摇曳。
柳树胡同,胡同口的大柳树下,一口大铁锅被架起,下方火焰熊熊,燃烧得正旺。
“生地、黄连、丹皮、半夏……”
一个医馆学徒对照着药方指点着,旁边,两个太平军衙役听从吩咐不断往大锅中投入各种药材,大片的水汽化作白烟蒸腾,一股浓浓的药味就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当!当!当!
街道上,还有打更人敲着锣,不断大声呼喊:“义军寻到医术大师,为大家伙儿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了……为避免相互传染,现义军有令:各家各户不得出门,由义军给大家伙儿免费发药汤啦!”
“有病的、没病的,都能喝药,一碗药汤入腹,有病的治病,没病的预防啦!”
……
许多人家听到这般声音,纷纷透过门窗向外偷瞄,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
“哎,那口子,听到了么?义军说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了?可这才几天,这么快,不会是假的吧?!”
纵使小民没有太多见识,可也知道常识,从无到有,研究出专门克制的瘟疫的药方,不至于速度这么快的。
“是啊,当家的,这也太快了,让我总感觉心底没底,瘆得慌!”
“谁说不是?我就怕,那药汤有什么问题……”
……
“这药方是赶了些,可大不了药效弱一些,能稍微济些事就行。”
“是这个理儿!有总比没有好,我也不求一下子治好,只要能让咱家娃娃少受些罪,那也好啊!”
女主人抹着眼泪,哽咽道:“这才一两天,你看咱家娃娃,都已经没个人样了……”
“唉!不喝也是死,喝了药,赌一把命,总不会更坏!”
……
“哪能这么快就研究出药方哟?!当家的,你说,义军会不会怕咱们这些人传染,在那药汤中下毒,想将咱们都毒死?”这声音压得极低。
“呸,你这婆娘知道些什么?头发长、见识短!”
这户的男人开口道:“退一万步讲,义军真想那样,一把火将城中烧了,岂不是更好,哪还要这么麻烦?”
啪!
这女人一拍额头:“当家的,伱说得对,是我想瞎了心了。说不得,就是因为那个什么医术大师,才研究得这么快!”
……
“免费?那不就是不要钱么?这般的药汤要得!”
“是啊,万一有效哪!虽然咱家现在没人染病,但不是说可以预防么?喝一碗也好。”
“一人一碗,咱家五口人都喝,反正又不要钱。”
“对的,听那话,还是什么大师的药方哩!咱们这般平头百姓,这辈子还能喝到不要钱的大师的药,也是没白活了!”
……
各家各户,或是满心惊疑;或是心怀希望;或是恍然大悟;或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思……不一而足。
……
方家。
吴衙役亲自将药汤送过来,量还不少,足有小半盆:“方小医师,这药汤我喝过,是真的有效,你也快带回去喝了吧,没病也能防治。”
“谢过了!”
方锐将药汤端进来,却放到一边,又进了厨房:“娘、三姐姐、灵儿、囡囡,你们稍等,等下喝我的药汤,我的药汤中加了些珍贵药材,比这般大众货色好上一些。”
虽然知道,这药汤基本上不大可能有问题,可还是没让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四人喝。
再者,就如他所说,那药方是普适性药方,针对普罗大众,他正在锅中熬制的汤药,加入了一些珍稀药材,又专门针对她们女子、小孩儿的体质调整,相对效果更好一些。
其中区别,大概就是流水线与定制的差别。
……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
就在方锐的药汤熬制差不多了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巨大的欢呼声。
“有效果!有效果!真的有效果!我喝了义军的药汤,感觉好受多了!”有人惊喜呼喊道。
“我家娃娃也是!喝了药,咳嗽得都少多了!”这是一个母亲喜极而泣的声音。
“我喝了药,有些发热,义军衙役说是已经感染了,正在潜伏期,药效正在对抗病灶……幸亏我喝了药汤啊!”这声音中满是庆幸。
“我家倒没有发热的,看来都没感染。”
“嘿,现在知道了吧?你们这群人,之前还怀疑这、怀疑那,简直都是没良心!没听义军说么?药方研究这么快,是请来了一位医术大师!”
“我错了,确实是我小心眼了,我不该怀疑义军的……”
“也不怪你们。”
一个老翁轻捋着胡子:“一般的医师和医术大师,那确实不能比啊!我早些年曾听一位过路的行脚商说过,能被称为‘医术大师’的医师,都能进皇宫给皇帝老儿看病哩!”
“感谢那位研究出药方的医术大师,感谢义军,不要钱给咱们发药。这比以前的朝廷,可是好多了!”
“是啊!感谢义军,感激那位大师,活命了我全家啊!我家要给那位大师立上长生牌位……”
……
这些欢喜的声音,伴随着上午的阳光,一床从窗子闯了进来。
方薛氏笑道:“比起那什么医术大师,咱家锐哥儿也不差哩!”
“是啊!”
三娘子眉眼弯弯,望着方锐的一双秋水明眸中满是要溢出的爱恋:“将来,锐哥儿一定也会成为医术大师的。”
“不过说来,那位不知名的医术大师,这次可真是功德无量,治好了咱们城中这么多人!其他人家都好了,咱家也更安全了。”她是看得明白的。
方锐在一旁听着,笑而不语,盛过两碗药汤各自递给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
“谢谢兄长!”
“谢谢阿锐哥!”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可没有方锐前世小孩的什么臭毛病,哪怕面对这般口味极苦的药汤,也不须哄,拧着眉头咕咚咕咚,相互比赛着一口气就喝完了,极为干脆利落。
“真乖!”
方锐摸了摸两个小丫头的脑袋。
身前不远处,灿金色的光影斑驳浮动,与窗外此起彼伏欢呼的声音交织,形成了一股明朗欢快的气氛。
被这股气氛感染着,方锐、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五人,脸上都有着轻快的笑意,小声说着话,在经过连续几日的压抑日子后,他们终于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
甜水井胡同。
江家,一处偏僻厢房,
“咳咳!”
江平安以绢布捂着嘴,剧烈咳嗽着,一阵咳嗽过后,摊开绢布,上面是刺目猩红的血痰。
是的,他感染瘟疫了!
毕竟,方锐的口罩、驱虫药囊,也不是万能的,而江平安恰恰……
以免将疫病传染给妻儿,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自我隔离。
咚咚咚!
突然外面一阵敲门声响起。
江平安知道,这是自己妻子来了,来给自己送饭。
他颤颤巍巍起身,也没开门,而是来到窗前,看到了在自己交代下,戴着口罩、手套全副武装的妻子。
“老江,你……”
江嫂嫂看到脸色苍白、面如金纸的江平安,鼻子一酸,流下泪来:“你怎么成了这样啊?!”
“我都说了,不要那么尽心,什么事都冲在前面,可你偏不听,你看你现在……牛墩、小豆芽问你,我都不敢说……你说,若是有个万一,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啊?!”她絮絮叨叨,哽咽着道。
“我……”
面对妻子的话,江平安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一声叹息:“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此刻,他的心情复杂难言。
当初,官府主政常山城的时候,世道乱糟糟的,他浑浑噩噩,和光同尘。
等太平军来了后,在城中施行一系列善政,他是分得清好坏的,宁可自己累些,也要尽力施行下去。
因为,江平安意识到,自己对常山城——这个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葬于斯的地方,是有感情的,是希望它更好的。
再者就是,如果能选择,他希望做个好人!
于是。
瘟疫爆发后,因为惯性,江平安的这股尽力尽力的劲头儿,还在持续,再加上,他从方锐那里得到了口罩、驱虫药囊。
身边两个衙役感染了,自己却没事,这让他高估了口罩、驱虫药囊的效果,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偷奸耍滑、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