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暗杀前夜(2 / 2)

“明天把汽油拿过来。”潘克复说完,低头看账本,忽然发现丁润生没走,就问他还有事吗。

“没事了。”丁润生有些沮丧,回身出门,轻轻将书房的门带上。

瘸阿宝将黄寅生五花大绑起来关进库房,又回到赌厅里,睥睨一圈,正看到丁润生从书房出来,一股怒火升腾,他勾勾手:“丁队长,有胆打八圈么?”

丁润生毫不示弱:“来就来,谁怕谁。”

两人各带一个手下坐上牌桌,开始赌钱,麻将一打,时间飞快,转眼就是午夜,楼上客卧,赵殿元实在等不及,赤脚出来,走到楼梯口向下张望,赌厅里人还是很多,且有不少带枪的特务,而潘克复直到现在还不上楼歇息。

潘克复今天不高兴,看到黄寅生让他又想起那天的事情,所以他今天睡在书房,不去二楼和筱绿腰同床共枕。

这一夜,刺客注定无功而返。

这一夜,丁润生输了很多钱,他官场失意,赌场也失意,接连放炮,输了十几万中储券,瘸阿宝却春风得意,连战连捷,谁身上都没这么多现金,只能押东西,写欠条。

丁润生输的狂躁,将手枪带皮套拍在桌上当做抵押,瘸阿宝讪笑不已,都是玩这个的,吓唬谁呢,老子不要枪,只要钞票。

天刚亮,丁润生就出了潘家花园,直接回二十九号,把章樹斋叫出来去提埋藏的油料。

此时大雨初歇,天还阴着,满地都是积水,章樹斋怀里揣着个东西,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水跟着丁润生往外走,走到总弄大门口,看到老张竟然在门洞里支了张竹榻,水都淹到床脚了,章樹斋和老张并不熟悉,他只是奇怪,为什么暴雨天这个人还要睡在户外。

老张赤着脚帮他们打开大门,又回到门楼下待着,他本来住在过街楼上,一个人一间屋倒也惬意,但是潘克复硬是安排了一个带枪的保镖把他的过街楼给占了,这小子昨晚叫了个站街的妓女来风流快活,让老张在门洞下吹了一整晚的冷风冷雨。

丁润生之所以没带手下,就是想私吞掉一半货,一打汽油,一打火油,他只打算给潘克复十桶汽油,剩下的自己留下卖钱,至于昨晚上的赌债,想起来就让他咬牙切齿,十几万啊!倒不如寻个机会,一枪打死这个狗东西,人死账销,岂不快哉。

两人乘第一班轮渡过江,来到原先火油公司的仓库后墙,昨夜的一场雨将盖在上面的泥土冲刷掉许多,倒是省了挖掘的功夫,丁润生在附近村子雇了两个人,把油桶全都挖出来,用树叶遮挡一下,装上独轮车往江边码头运。

光天化日之下,带着许多油桶在外面走简直等于带着露着黄金行路,就算路人不起歹心,沿途那些军警宪特也会见财起意,光凭一张特工总部的派司和一把手枪都无济于事,丁润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路之上他谨小慎微,各种掩护,却没留意到章樹斋对其中一个火油桶做了手脚。

章樹斋想了一晚上怎么报仇,他能做很复杂的机关,但是一来时间不够,二来无法将机关放进油桶,最后他用了最简单的方法,将白磷放进火油桶,等有人开启油桶向外倾倒时,随着液面下降,白磷暴露在空气中自燃,那就是一场大火。

装着油桶的木炭汽车驶入长乐里,先停在二十九号门口,丁润生不想把油桶藏在七十六号的宿舍里,哪有把肥肉藏进狼窝的道理,放在二十九号晒台间是最安全的,这里的邻居没有胆子动自己的东西。

可是正当他将油桶往屋里厢搬运的时候,瘸阿宝带着一群警察来了,他们是来清场撵人的,准备动用暴力手段将二十九号的居民赶出去,腾出房子给小林阁下开日式澡堂,没成想又遇到了丁润生。

关于汽油的事体,瘸阿宝是知道的,他们是同类人,彼此什么路数门清的很,这是想背着潘先生私吞呢,昨天的仇,瘸阿宝还记得,岂能放过大好的机会。

“丁队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潘先生让侬搞得油,侬怎么搞到自己屋里厢来了?”瘸阿宝阴阳怪气地问道。

丁润生被抓个正着,自己的手下又都不在,面对十几个警察,他只能忍气吞声:“对,我正准备给潘先生送去,汪长官,侬带着这么多兄弟来,就是专程为监督我丁某人?”

瘸阿宝笑道:“那倒不是,这不巧了么,我带兄弟们过来,是帮小林阁下清场的,不过看丁队长的面子,再宽限一天也不是不行。”

他们对话的时候,二十九号的邻居们就在门内静静听着,瘸阿宝这回来真格的了,还有日本人撑腰,哪有拿鸡蛋和石头碰的道理啊,偌大的上海,就快没有他们的栖身之所了。

章樹斋没闲着,他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这时候必须要做些事情,他趁着别人在门口对话,飞奔回屋拿了一些东西出来,找到自己做过标记的火油桶,在桶底边缘钻了一个小洞,用蜡封住,油库都是密闭空间,现在是夏天,温度一高,蜡就会融化,油就会渗漏出来,等油流光,白磷就会引爆混合了挥发油气的空气,那将是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爆炸。

既然你让我们流落街头,那我就让你丧身火海。

瘸阿宝指挥着警察将全部油桶搬走,运往潘家花园,为了彰显自己的忠心耿耿,他一桶都不贪,全部送进设在花园角落的油库,然后喜滋滋向潘克复表功去了。

潘克复在书房沙发上睡得正香,硬生生被瘸阿宝吵醒,向他报告说小丁私藏汽油,已经被我全部查获。

看着瘸阿宝这张谄媚的脸,潘克复就倒胃口,他并不是个小气的人,毕竟丁润生只是门客而已,这批油料又是他查获的,从中揩一把油也是默认的潜规则,这帮奴才,明争暗斗的真不省心。

“晓得了。”潘克复挥挥手,瘸阿宝会意,倒退着出门,潘克复又道:“今朝把那个黄什么料理了,再看见他,侬晓得后果。”

瘸阿宝点头哈腰,关上书房的门,去库房提了黄寅生出来,先打了一顿出气,才让人拖到外面处理。

“别脏了潘家花园的地板。”瘸阿宝说。

“宝哥饶命,我知道一个秘密,我告诉侬,侬帮我求求潘先生。”黄寅生经过一夜煎熬,终于找到一个能保命的渺茫机会,他现在是抓到任何东西都当救命稻草用。

“少废话!”瘸阿宝一脚踢过去。

被反绑双手的黄寅生在地上打着滚,惨叫着:“宝哥,是真的,小餐厅墙上挂着的照片上是二十九号的住客,这里面一定有秘密!我认识他们,可以当面对质!”

瘸阿宝一对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又去了书房,向潘先生报告这个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