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七走近,陈士洁方看清来人。
他探头望了望,满眼震惊,嘟囔了一句:“莫不是真有轮回之说,竟又将你送回来了...”
顾七未听清,只好弯下腰来:“老先生说的什么?”
“坐,坐...”陈士洁颤着枯手,指了指床边的矮凳。
顾七会意,将矮凳搬近些,坐了下来。
陈士洁感怀欣慰,端详着顾七:“你这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顾七抿嘴微笑:“想来,是像顾远顾大人吧。”
陈士洁眼中透着坚定,半瘪着嘴,点了点头。随后将身旁一碟青红果子递给顾七:“娃儿,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吧。”
顾七起身,挑了个青色小果,又将碟子放了回去。
“啊,想当年,老夫还是郢山郡郡守,”陈士洁抬手擦去浊泪,细细回忆起来:“整个荼州啊,破败不堪,涝的涝死,旱的旱死,但凡家里没什么累赘的,都逃荒去了。后来顾远上任,想大改河道,凿山修渠...”
话未说完,便听到长长叹息。
“后来,便是将望江和祁水的百姓迁到城外去,无意间发现了温泉。”
陈士洁凝着浊眸,不停打量顾七:“你怎会知道这些?”
“七拼八凑,便大抵知道了些。”顾七轻搓着手中青果,不解道:“只是晚生不明白,为何,这温泉没有上报朝廷?顾大人,貌似只同您一人讲了,就连薛、冯二位大人都不知晓。”
“哼,他们算得了什么?”提起薛沛林和冯睿,陈士洁满眼不屑:“不过是胆小鼠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连...就连...”
陈士洁满腔怒火,气得脸通红,激动直起身来,咳嗽不停!
顾七赶紧凑了上去,轻捶后背:“老先生,还是要注意身体。”
陈士洁一手抓住顾七衣袖,瞪得双眼通红:“娃儿,听老夫一句劝,离薛、冯远些!这等人,不配为官!”
丫鬟早习以为常,见到陈士洁咳嗽,直接端上温热梨水,一勺勺喂着。
陈士洁喝了两口梨水,喉咙不再刺痛,仰头问道:“何日宴请啊?”
顾七站在旁边,面露犹豫:“明日。不然...”
“你放心,”陈士洁气息放缓,推了梨水:“且回殿下,老夫定会前去。”
“那您老休息,晚生先行告退。”顾七朝陈士洁深鞠一躬,才掀起珠帘,突顿住脚。她微微侧头,细眉微蹙:“想来这故事最后,是偷盗未遂,遭人揭发了吧?”
陈士洁满眼不可置信!双手用力撑着床边,将身子颤颤探了出去,想将眼前少年看得更仔细些。可眨眼工夫,那位置便没了人,只剩珠帘在晃动不停...
翌日,元哲干脆邀了郢江、郢山两个郡的各大家主入宴。晚宴设在戌时,陈润生带着祖父陈士洁,于酉时赶到,有圣旨加持,在元哲、顾七和陈士洁的游说下,圈地顺利异常。趁着酒酣,顾七让各家主当场签了同意书。
薛沛林见如此顺利,高兴地多喝了几盏酒,待宴席散尽,已是满脸通红。
即便共事许多年,陈士洁依旧不爱理睬薛沛林,只瞥了一眼,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孙儿搀着自己快快离了刺史府。
许是厅上浓浓酒气熏得头晕,又许是小酌几杯已有醉态。顾七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头脑昏沉,只好走到廊下散散酒气。
今夜的月,格外明亮。
她靠着柱子,仰头望着一轮明月出神。
“怎么在这?”
顾七回头,正撞上元哲一张俊俏的脸。剑眉下一双含情目,鼻梁直挺,脸颊处微微泛红,薄唇似笑非笑。
“发什么愣?”元哲弯着腰浅笑一声,朝着顾七轻吹口气。
酒气在脸上荡散,顾七皱着眉头,抬手扇风:“殿下!”
忽然,觉得眼前更黑了些。
顾七用力眨了眨眼,见元哲整个身子覆了上来,将自己圈住。
“你...”顾七打了个酒嗝,抬手指着元哲:“你挡住我看月亮了。”
“裴启桓。”
“嗯?”
“你很喜欢月亮?”
顾七搔了搔头,憨笑起来:“嗯,月亮,好看!”
赵德勋搀着醉倒的薛沛林,走出厅见二人姿势暧昧,猛地想起薛沛林奏疏上的话来!顿觉顾七危险,赶紧凑上前大声说了句:“裴兄弟!等我,我去喊徐太医!”
元哲一手抵着柱子,一手正悄攀上顾七的腰。
赵德勋一声喊,击退了元哲三分酒气。
他沉着脸,眸中闪出寒光:“滚。”
赵德勋瘪了瘪嘴,灰溜溜搀着薛沛林回了厢房。
顾七被赵德勋吼得一激灵,趁脑袋清醒,踉跄着钻出来,拱手行礼:“殿下早些休息,臣,臣先回去了。”
转身刚要走,便被一只大手拽住!
“去哪?”
“回厢房。”
“不看月亮了?”
顾七转回身来,欲抽出手,却被他攥得越来越紧。
抬眼细看了看,白皙的脸上,攀上一抹粉红,双眼迷离,呼吸粗重。顾七暗道不妙,忙凑上前,踮脚去探额头:“殿下有伤在身,本不宜饮酒,眼下有些烧,赶快...”
话未说完,便被元哲箍住腰身,将二人贴得更紧!
“裴启桓。”
“裴启桓?”
“裴启桓!”
顾七见他醉了,又发着烧,只得当三岁孩子哄着,身体尽量避开他肩头伤口,应道:“在的,在的。”
“看月亮么?”
满身酒气熏得顾七头疼,越发困顿,只想赶紧带他回去:“不看了,改日再看。且先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