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哗哗作响,尘土飞扬,引起马儿骚动。
苏铠抬起黑黢黢的手背,用力揉了揉眼,澄澈的眼睛里浮起微红。待安抚了身旁精瘦的大马,抬眼朝阴沉的天空望了望,喃一声:“起风了。”
他微微转头,看向身后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兵,齐刷刷排成三队,银亮的盔甲威风无比,就连手中牵着的硕马,也都装扮齐全,纯色鬃毛透着夺目光泽。
相比之下,倒显得自己有些“不正统”。
他垂头扯了扯身上发黄的兔绒坎肩,无奈地瘪了瘪嘴。随后抬头朝旁边的马车望,人还没出来。
顾七在车中端坐,双手捧着信足足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深。
元哲的伤势,可远比赵德勋说的,严重得多。
刺杀一事,乃江北大营喻统主使,上头未有令,佥事便随意调了两队出泽州,显然不合理。即便没有证据,也当知道此事同唐鹤脱不开干系。
单凭他害元哲受伤,便该受罚!
可……
顾七阴着脸,盯着信上急切字眼,拧着眉沉思。
唐鹤,是目前最有能力,制衡元哲的人。若连降三级,只怕日后人人惧怕哲王殿下,便再没人敢同元哲抗衡。
还是要想法子,平衡这之中的利害关系。
顾七长叹口气,一时间竟生出许多纠结来。只觉对不起元哲,此次他伤势加重,全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如今,自己却要想法子保住唐鹤,未免可笑。
“大人,”秋桑在一旁缩着,见她惆怅,轻声问道,“可是有何不妥啊?”
搓着信笺的指骤然停滞,幽深瞳孔微缩后乍然恢复如常。她抬起头,将信折了又折,仅露出两行墨痕,泛白的手指夹着信,递到秋桑面前:“陛下亲笔信,旁的机密不可看,这里,给你看看也无妨。”
秋桑微微探身,眨眨眼朝信看去。只一瞬,那好奇的明眸便覆上惊恐,连带得脸色骤变!
“这!”她顿觉头皮发麻,身子僵冷,快速将自己缩成一团,拼命后靠,想离那信远些,再远些!
顾七静静看着,直等秋桑吓得哆嗦,湿漉漉的眼睛投来乞求,方缓缓将信收入袖中。
车内静了下来,静得仿佛能听到秋桑惊惶的心跳。
“雪蚕,是同你一起出来的。”半晌,顾七方缓缓开口,“想来也是赵良人授意,让她去勾引哲王殿下,才遭此横祸。未着寸缕,昏死于宫门口……”
“大人!”秋桑惊恐抓着顾七的胳膊,拼命摇头,“别说了!”
“遣送回宫,不过一个时辰,救治无效。”幽暗的眼睛,看不见任何情绪,连带说话的声音都淡淡的。自始至终,她都昂着头,不肯赏秋桑一个怜悯的眼神。
倏地,她扯起冷笑,微微垂眸:“当真是救治无效?”
秋桑怔住。
不过短短两行,却好似眼见了雪蚕惨死的那一幕。
救治无效?怎么可能!
遣送回宫,又遭此奇耻大辱,赵良人怎会留她!
“咣当”一声!
秋桑跪了下来,脸贴到顾七的脚面,双手扒着白色的高靴,颤声泣道:“大人,求求您,救救奴婢!”
只有让她明白,赵子舒不可信,才不会左右摇摆,这样既能救她,也能让自己安心。
顾七抿了抿唇,抬手托起秋桑的胳膊,声音渐渐柔和:“放心,只要你不做蠢事,我便能护你周全。”
见她坐得不安稳,红着眼抽抽搭搭,顾七尴尬地搔了搔头。
不过是想借机敲打一番,哪知将她吓成这样?
“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顾七叹了口气,一把拉过秋桑,勾着手指轻轻擦去眼角泪珠,耐着性子叮嘱道,“下了车,寻个背风的地方等着,待拿了贼人,我便回来接你。”
昨晚的计划,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要将自己放在这,裴启桓孤身行进埋伏圈,待贼人一出再迅速捉拿。
直到刚刚,还觉得未有不妥。
可看了那信,知道雪蚕的结局,自己越发害怕!
若裴启桓反悔,直接进洐州,将自己丢在这,可怎么得了?
“大人!”秋桑不顾礼节,猛拽着顾七的手往自己怀里塞,急切切恳求道,“求大人不要丢下奴婢,奴婢要同您一起去!”
“同我一起?”顾七愣了片刻,随后笑了起来,“你是担心,我不要你?”
秋桑垂下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斥着无尽慌乱。
“放心,”她抽出手来,抚了抚秋桑的额头,“我让苏铠留下来保护你。”
待安抚妥当,跟着秋桑一同下车,从苏铠手中接过两支焰火,又细细叮嘱两番,方踏上马车,朝洐州方向驶去。
“大人,要小心了。”驾马的车夫换成了机灵的兵,他左右微微环顾,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越静,越不正常。
顾七坐在车中,紧攥着手中的焰火,眉头深深皱起。
忽然!
林间传来哨响!
“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