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面露惊讶。
想不到,刑部在众目睽睽下大肆调查时,裴启桓早就不动声色先行一步。
难道,和陛下单独召见有关?
对此案如此上心,却又不在明面上查,为的是什么?
“将军?”
他回过神来,迎上那幽深的瞳孔,竟从心底涌出莫名的恐惧,脊背微微发寒。
只见顾七浅浅一笑:“若是累了,明日再谈也一样。”
“不必。”他喝了口水,抛却与凶杀案无关的诸多疑问,展开这落尘的卷宗,“这是余陇县一年前的案,七旬老妪携孙报案,状告……孙珏?”
顾七眉尾上挑,分明是平静的口吻,偏偏透着无尽的杀气:“礼部尚书孙伯勇之子,孙珏。”
赵煜沉着脸,便看便问:“裴大人的意思是,孙珏这案子,和那两具尸首有关?”
“按照裴兄弟的吩咐,我去问了仵作,两具无人认领的白骨,死了将近一年。其中那女尸,乃是被利器穿透前额,头骨上戳了好大一个洞。”未等她回答,赵德勋便接过话来,“随后我调查了郡州两年间的命案,旁的都很清晰,惟孙珏这个,扑朔离奇。”
“你们搞错了,”赵煜迫不及待翻到最后,失望地摇了摇头,将卷宗推到顾七跟前,“这结案陈词很清楚,是老妪诬告,打了她二十板子便放了。”
顾七一手端着盏,一手翻动卷宗,眼睛虽落在泛黄的纸上,却并未细看。或者说,根本不需要细看。因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一清二楚。
“寻常百姓,如遇不公,便会去县衙击鼓鸣冤,”她浅啜口淡茶,幽幽道,“这老妪前后状告孙珏三次,前两次遭县令驱赶,最后一次挨了打,回去没两天便死了。”
指尖轻捻,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绮绣坊”三个大字:“这苏娄氏,应该是绣娘失踪案中,第一个受害者。只不过时间久远,曹章又不尽责,才会漏掉如此重要的信息。”
赵煜陡然一惊,慌忙将卷宗拉到自己跟前,细细翻看。
“若是如此,只怕孙珏同这凶杀案,脱不开干系。”他脸色阴沉,烛火映在眼睛里,却未见怒火,反多了几分算计。
孙珏一旦获罪,其父孙伯勇,自然难辞其咎。
只是这一桩案子,还不足以撼动礼部尚书的地位……
“赵兄弟,”顾七轻轻启唇,将茶壶递到赵德勋跟前,“茶有些凉了,麻烦换一壶新的吧。”
他点点头,拎着茶壶走出厢房。
既找到了查案的思路,紧绷的神经便得了松缓。
赵煜神情放松,脱下闷热的盔,沉声笑道:“故意支开我儿,想来裴大人,是有话要说。”
“对。”顾七掏出汗帕,递了过去,“下官想问问,赵将军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自然是顺着线索查,找到赵家军里的帮凶,交给陛下处置。”
不愧是老谋深算,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若只是如此,我何必支开赵德勋呢。”顾七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将军难道没想过,帮哲王殿下铲除孙伯勇这个礼部尚书?”
擦汗的手骤然停顿,赵煜敛尽神色,直直看着她:“裴大人此言何意啊?”
“没什么,”她眨了眨眼,奉出友好笑容,“只是提醒您,对付孙伯勇,不可操之过急。”
赵煜沉默半晌,打量许久,竟丝毫猜不透裴启桓。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文弱书生,体内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这能量,似乎能将澜国的朝堂搅个天翻地覆!
他蹙着眉,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顺着话茬问道:“那依裴大人所言,当如何处理?”
“李通判,为人刚正不阿,”顾七抿了抿唇,幽深的眸子闪闪发亮,“将军大可寻他一起查案,既多个帮手,又不会让陛下生疑。”
赵煜顿时明白过来。
纵然从未表态,自己站在哲王殿下的阵营里,在朝堂上也早已不是秘密。
此次查案,不论结果如何,皇帝都会疑心。
而李佑是朝堂上出了名的“臭石头”,从不攀附结党,就连儿女家的事,也尤为避嫌,才会屡次推拒赵家的结亲之意。
若此案由他来查,定会让陛下安心,让朝臣信服。
“还有一点,将军要注意。”趁他垂眸思索之际,顾七又缓缓开了口:“此案说到底,是陛下交由刑部去审理的。若您和李大人查出什么,切勿上呈给陛下。”
“你的意思是……交给刑部?”
“也不要交给刑部,”她摇了摇头,勾唇一笑,“如果有确凿的证据,先放在手中。刑部汇报审理结果,若与二位调查的一致,便无需管它。如果不一致,有刻意隐瞒之嫌,再提出来也不迟。”
赵煜嘴唇蠕动,细细琢磨起顾七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