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宽阔的街上少见行人,偶有几个脚夫赶路,经过都统府时,皆好奇前望。
只见一队持刀的兵齐整整列在府前,门口站着二十余人,簇拥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那男子着玄色长衫,领口、衣摆处皆绣着金线,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反倒是身旁瘦瘦小小的白袍书生,脸上总挂着浅浅笑容。
“咦,排场大得很!”脚夫朝驴抽了一鞭,满眼羡慕,“瞧那马车,真是好看!”
旁边的脚夫戴起毡帽,昂头望了望,没有搭话。
忽然,守在府前的兵从中间断开,在两侧站立。一黑一棕的两头硕马并排而行,那白袍书生骑着棕马,脸比施粉的女子都要白上几分,一双眼炯炯有神。
旁边那男子英气十足,着红里掺白的劲装,背后系着青色披风。正一手拽着缰绳,侧仰着身子朝后面挥手,眉眼间透着几分玩世不恭。
两辆恢弘的马车后,跟着一个少年。
若与前面两位公子相比,这少年可称得上“落魄”二字。骑着棕色瘦马,粗布衣衫不知洗了多少次,灰得发白。一张脸焦黄粗糙,毫不显眼,唯独那澄澄虎目,令人见之难忘。
太阳升起,照亮身后的高墙硕瓦,扫过清冷长街,将金色的光投在巍峨的西城门上。
“怎么不跟殿下坐车?”
“殿下身份尊贵,我怎配同乘?”顾七回头瞥了一眼,阴阳怪气道,“若是冷了,便同秋桑一起坐到后面那辆去。”
赵德勋笑着拍了拍马颈:“你们还真是奇怪,好的时候腻在一处,不好了便冷着,话都不多说一句。”
“胡说什么。”她瞪了一眼。
出了城,速度稍稍加快,纵是晴空万里,也抵不住冷风习习。
她抬手拢了拢棉袍,迎着风开口问道:“这次去荼州,怎么还安排了苏铠?”
“这是殿下的意思,打算让那小子挣点功劳,回来的时候好往上提一提。”赵德勋解下披风,递了过去,“若一会儿还是冷,便去坐车吧!”
“谢谢。”顾七将披风系在胸前,挡住灌入的冷风,顿时暖和许多。
“还是裴兄弟慧眼,苏铠那小子,有点本事!”他竖起拇指,满眼欣赏,“为补江北大营的空缺,前后从赵家军选出三批来。我爹开始留意军中年轻的将士,像苏铠这样的,真不多。”
顾七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副指挥使汪显入狱后,赵煜并未举荐其他的兵将填补空缺。难不成,是想将苏铠推上去?
这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快些。
她勾唇一笑,转接换了话题:“今儿送别的时候,看柳大人好像有心事啊?”
“你猜的不错,”赵德勋撇了撇嘴,探着头神秘道:“柳大人去泽州治水的差事,卸了。”
“那怎么了?”
“怪就怪在,”他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殿下有意荐他去江北大营,可陛下的意思,是将他留在国都。”
她微微蹙眉,追问一句:“所以呢?”
“你这么聪明,怎会猜不透其中含义?”赵德勋抬眼望着顾七,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我爹说,这更像软禁,将柳大人圈在国都,哪里都去不得。”
她冷哼一声。
哪里是像?
若不是没有正当的罪名,这守备大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只是,元哲为什么要柳纪纲去江北大营?
是知道了小皇帝的意图,还是……发现守备府被盗,恐那信和奏折会给柳纪纲带来杀身之祸?
呵,后者居多吧。
幽暗的眸,衬得一张脸越发阴沉。她暗暗攥拳,却难消怒火半分……
“你怎么了?”
顾七眨眨眼,阴郁的脸映出浅浅笑容:“没事,有点冷而已。”
纵有披风遮挡,也耐不住林外野风。骑马小跑半天,最终因头痛败下阵来,下午便流起清涕。
“这么大的风,你还逞强骑马,”元哲皱着眉,手背轻贴在她的额头上,满眼责备,“眼下发了烧,连个药都没有。”
“算不得什么,”她擦了擦鼻涕,盯着眼前咕噜欲开的水,笑道,“待灌下两碗滚开的水,再闷着头大睡一觉,便无碍了。”
说话间,苏铠已递过水来,澄澄眼底映着灼灼关切。他抿了抿干裂的唇,一路沉默终是开口说了话:“不然,我去前面林子里寻些野姜来?捣成汁混在水里喝下去,会多少舒服些。”
“算了。”顾七皱着眉摆了摆手,连喝两碗热水,在秋桑搀扶下到车中小憩。
迷迷糊糊中,车子好似动了起来,耳边响起吱呀呀的声音,虽不悦耳,却极为催眠。
猛地一颠!将她吓醒!
“轧到石头了。”
“呼……”她舒了口气,将身上披风往上拽了拽,昏昏欲睡之际,突然睁大了眼!
方才,分明是枕着包袱睡的。
她眨着眼,伸出一只手,朝枕着的双腿摸了摸。
忽然腰间一紧!
“再摸下去,本王就要收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