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过头,冷冷道了一声:“殿下醉了。”
“怎么不继续问了?”见她要走,元哲忙伸手将她箍住,笑道,“既要拷问,岂有中途离开的道理。”
“没什么好问的。”
“那换本王问你。”他端直身体,腰腹两侧隐隐作痛,只得躬身凝视,“你对我的情意,到底是……”
“自然是君臣之义,”顾七截断他的话,“殿下若不嫌弃,倒还能有几分朋友之情。”
元哲歪着头,见她唇角微肿,眼神躲闪,顿生出悸动欢喜来:“撒谎。”
“殿下对我,又能了解多少?”她暗定心神,昂起头来,眼底映出几分阴鸷,“我手握朱令,自然要对陛下忠心。接近殿下,不过是权宜之计。”
朱令……
相处许久,竟忘了,她始终是元承熙落在自己身边的棋。
元哲稍显慌乱,不由得拽紧了她的衣角,喃喃自语:“撒谎……”
“殿下可想过,柳纪纲为何被突然留在国都,”她漫不经心地抠了抠手,“他又因何,屡次三番寻殿下相助呢?”
“两件事毫不相干。”元哲皱着眉,两肋疼痛加剧,不一会儿便渗出汗来。
“可陛下,想要柳纪纲的命。”顾七附耳轻语,指尖熨着他紧蹙的眉心,“殿下当如何呢?像抛弃顾远一样,弃了柳纪纲?”
他惊诧抬眼:“胡说什么!”
“当年的事,殿下当真没起过疑心?”她眯着眸,扣在肩头的双手慢慢收紧,“陈士洁老先生说,事发后顾远曾递过两道折子,可为何朝廷却说他隐瞒不报?”
他无由申辩,垂下头暗暗攥紧了拳。
顾七见状,当他心虚不语,激动掰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参与凿山的,又何止我父一个?怎么薛冯拔擢,顾家要满门抄斩?殿下明知有冤,为何不查!”
“事发后,是顾远执意要揽下所有罪责,让薛冯联名状告,避免牵连……”他脸色苍白,说话声也越来越小,“皇兄重罚,意在敲打,我不好出面……可……”
“那现在呢?殿下可愿为我父亲证明清白?”她蹲下身来,朦胧泪眼饱含期望。
直至今日,我仍愿信你。
证据就在手中,只要你点点头,我们之间,或许还有更多可能……
“我……”元哲喘着气,煞白的脸上渗出细汗,“徐硕……”
顾七恼火起身,甩掉他的手。岂料他当即晕了过去,摔下来时,自己又下意识去接……
打更声响,寅时。
她站在门口,仰头长长叹了口气。
推开门时,见晏楚荣一动不动在桌前端坐。
“还没休息啊。”她挤出笑容,走到跟前抄起茶壶,倒了盏凉茶。
“小七。”
“嗯。”
晏楚荣侧过身,扫过凌乱鬓发和泪眼,望着微肿的唇瓣愣神。
她最终,还是爱上了元哲。
韩子征这步棋,终究是错了。
早知如此,当初断不能答应,死也要将她从局中拽出来!
“小七!”
顾七正惦记着元哲的伤,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将视线从烛台移到晏楚荣身上:“怎么了?”
“我们走吧!”他猛然起身,“寻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
“说什么胡话。”她淡淡一笑,温柔地抽出手来,“任务未完,如何脱得了身?”
“这任务,只怕你完不成了。”晏楚荣叹了口气,颓丧坐了下来,“小七,许多事,并没有你想象中这样简单。”
顾七还在琢磨他的前半句,转接被后半句吸引:“什么意思?”
“小七,你对元哲,是实打实的情意,可他对你不是!”他压着声音,眼露急切,“这是韩子征做的局!”
她端着盏,听到这话猛然一惊!
凉茶泼进衣领,激得困意顿消,头脑越发清醒。她攒眉凝目,紧紧盯着晏楚荣:“什么局?”
“你可记得,同宋廉出城时遭遇的那起刺杀?”他灌了口茶水,语气尽量平和,“行刺你的人,是韩子征。”
“裴启桓天生弱症,他中途行刺,为的是让我受伤,更易伪装。”
“这只是其一,”晏楚荣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棋逢对手,若能知己知彼,当百战不殆。韩子征知道元哲自小痴迷药香,而你,便是他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
顾七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口:“你的意思是……”
“接近元哲,谈何容易?刀口敷药散出的味道,比内服快得多。”他神色慌乱,连连解释道,“这不在我们计划之内,是韩子征一意孤行,我知道的时候……”
她强作镇定,抽回发颤的手,紧紧揣进袖中:“嗯,知道了。”
纵知道自己是任他摆布的棋,也不曾想他会如此算计自己!
“呵,有趣。”她眼眶聚泪,却未掉落一滴,水汽凝结成冰,存入眼底经久未散。
“元哲对你的情意,十分里当有七分,是你身上……”晏楚荣见她摇头,以为她实难接受,当即闭了嘴。
夜色犹深,二人静坐无言。
直到烛火噼啪,打破了寂静。
他挑了挑灯芯,面带犹豫:“小七,若我和韩子征……”
“我选你。”顾七仰起头,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