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激烈,忙拉住她。
“阿语……别这样……”易明艰难的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我不在乎了。”阿语倔强的偏着头,不想让他看见她眼中委屈的晶莹。
“阿语,如果不这样,追杀将无休无止。”易明沙哑着,他说话从来说一不二,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可是……阿语的不谅解让他莫名的难受。
“不要说了。”阿语大声喊道,易明这么厉害,真的会没有办法逃避追杀吗?他不过是想带走萧绮月,给平南王制造困扰罢了,在他心里,这才是公事,她算什么?他杀人不是为她,他受伤不是为她,他只是奉命行事,护送无足轻重的她,对他那样的大才来说,实在是太委屈他了。阿语奋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就这样吧!他去做他的大事,而她……突然间,只觉天地之大,无处可去。
易明看着她绷紧的脊背一步一步离他而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只言片语,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无法开口说第二遍,二选一,他终究是放弃了她,萧绮月要去蜀地,必定是找其姑父,川西守备宁时,平南王举事不可能只凭一己之力,而飞鹰堂在蜀地的势力还很薄弱,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这次或许是个好机会,可以探一探川西的动静。至于阿语,只要避开血红门的追杀,赵大和猴子护着她们母女,已经足够。
阿语,对不起……易明低喃着看阿语消失在门口。
俞氏最终决定返回安阳,不管是否来得及,她都得赶回去,看看是否还有补救的办法。
阿语跟娘说,易大哥不会跟咱们一路同行了,如果需要,赵大哥会送咱们回去。俞氏沉默片刻,说:“有你赵大哥护送也是一样的。”
萧绮月来向俞氏道别的时候,阿语避开了,潜意识里,正是因为萧绮月的出现让易明弃她而去,她不喜欢萧绮月。黎明将近的时候,阿语爬上了屋顶,站在微凉的晨风中看着车队慢慢远去,看着骑在马背上那个英挺的身影,快手李回头了,胖子回头了,其余弟兄们都回头了,只有他始终不曾回头看一眼,慢慢的阿语的视线开始模糊。
就这样被抛下了……
她计划在四季如春的滇城安家落户,再把李叔李婶东哥儿他们都接过来,一家人在一起,简单快乐的生活,闲看花开,静听花落……然而,这清冷的晨风吹散了所有希冀,易明走了,而她即将回到安阳,这一世旅程开始的地方。
赵大哥和猴子亲自驾车,带着阿语母女主仆四人一路北上,取道湘北,过徽州,再到安阳。
一路上,阿语变了个人似地,沉默寡言,你不找她说话,她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俞氏看在眼里,暗暗担心,可一个人要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希望阿语能吃一堑长一智吧!
是的,阿语一直在反思,一直在想五殿下这样做到底出于何种目的,找了千百种理由,但没有一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能再依赖别人了,这世间最可靠的只有自己,只有让自己真正强大起来,不管是心智还是实力,都必须强大起来。
走了将近月余,安阳在望,俞氏却不前进了,让赵大转去邻县安平,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拜托猴子去打听安阳阮家的消息。
就在猴子走后的一个时辰,俞氏听得外头一阵喧哗,让元香出去看看,不一会儿,元香面如土色的回来,怔怔的看着俞氏,呓语着:“平南王……反了……”
俞氏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反了……阮家完了……
于此同时,阮家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齐聚荣选宣堂。
“大伯祖母,您快拿个主意,平南王造反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咱们阮家势必要受牵连,该怎么办?是逃还是……”四老爷阮文石最怕死,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三老爷阮文昌阴郁着脸:“逃?天下之大莫非黄土,咱们能逃到哪里去?”
“可是……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八老爷阮文华急道。
“老七,平南王要造反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事先就没有得到一点消息?”三老爷问道。
七老爷阮文定面色铁青:“我要是早知道,我还会在这里吗?”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五侄女糊涂呀!阮家算是完了……”崔老太太捶胸顿足哀叹连连。
冯老太太目光沉静,扫着满堂一张张惶恐的脸,低喝道:“慌什么?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咱们阮家世代忠良,名满大康,圣上心中自有定夺。”
“大伯母莫要忘了,前朝名门袁家,不也是因为被谋逆大罪牵连,满门抄斩?”八老爷反驳道。
此言一出,大家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阮家?
“母亲,大哥前些日子来信不是说京城风平浪静?难道平南王造反,连圣上都毫不知情?这么突然?”三老爷道。
这正是让冯老太太最不安的,如此大事,圣上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她已经让老大媳妇警醒着老大,然而老大一无所知,或许圣上还道阮家知情不报,那就真的回天无力了。冯老太太心中不安,却不能在众人面前表露,不然,大家会更慌。
“若是大哥聪明,这会儿应该上一本奏折,声讨平南王不义之举。”七老爷愤慨道。
“怕只怕圣上连这个机会也不给阮家,直接就把人拿下了。”四老爷郁郁道。
荣宣堂里一阵沉默,寂静无声,萧瑟肃冷之意充斥着荣宣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心里。
冯老太太缓缓开口:“现在,咱们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你们各房速速将手中剩余的金银财物转移出去,倘若天怜我阮家,保我阮家一百三十余口性命,大家也好有条后路。”
一句尽人事听天命,道尽了各种无奈。
阮文石回去以后就开始整理所有能带的财物,命人打包,又让人五备马车,崔老太太一旁看着,愕然道:“老四,你让人备马车是作甚?”
“娘,咱们不能留在阮家,趁现在圣意未达,咱们赶紧逃命去吧!”阮文石道。
“可是,你伯祖母说了不许大家离开阮家。”崔老太太六神无主。
阮文石急声道:“娘,咱们都明白,阮家完了,他们不走,他们要做忠臣让他们做去,我可不想身首异处,咱们有这些财物,可以逃去关外,或者南洋,就算隐姓埋名做个平民百姓,也好过无辜受牵连,更何况瑞哥儿还小,咱们阮家可不能就此断了根……”
一番话说的崔老太太心动,尤其是瑞哥儿,那可是她心尖上的肉,怎么忍心看着瑞哥儿跟着遭殃,丢了性命。
“好,咱们走。”崔老太太狠下心来。
阮文石松了口气:“娘,您速去准备,咱们待会儿就走。”
三老爷此时焦头烂额,许氏自从得了消息,一直在哭:“博哥儿如今在京城还不知是怎样一个情形,我早知道就不让博哥儿去上什么国子监,这会儿还能把博哥儿送出去,好歹给留一脉香火……”
三老爷被她哭的心烦意乱,低吼道:“阮家还没完呢!你哭什么丧?”
许氏哭道:“完不完还不是早晚的事,五姑母身为平南王妃,咱们阮家还撇得清?当初还道她如何风光无限,还指望着她扶持阮家重振当年威风,如今倒好,没指望上她一分一毫,反倒无辜受牵连……”
三老爷哀叹了一气,世事难料,如果大家都能掐会算,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好烦恼的了。
许氏一抹泪,嚯的站了起来,决然道:“我不管,博哥儿我是无能为力了,但思真我必须把她送走。”
三老爷默然,要说让孩子跟着一起遭罪,他还真是不忍心。
见老爷不语,许氏只当他默许,就要去准备。
“带上思萱和思卉吧!能保住一个是一个,你也走……”三老爷突然说道。
许氏带了思真几个去给老太太道别。
冯老太太抱着思萱,老泪众横:“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再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阮家大宅门口,聚集了数辆马车,大家不约而同的要安排自己的孩子离开阮家,彼此心照不宣。
场面很是凄凉,孩子们突然被安排离家,要离开自己的父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心中都惶惶不安,又依依不舍,大人们更是舍不下心头肉,这一别,就是生离死别,纷纷抱头痛哭。
“好了,别再耽搁了,要走就快走吧!迟了恐生变故。”三老爷叹道。
有人发现了四老爷也躲在马车里。
“四哥,你不能走。”八老爷拦在了四老爷的马车前。
四老爷忽的掀开车帘,恼怒道:“我为什么不能走?不走还在这里等死吗?”
“老四,你是阮家子弟,自然要与阮家荣辱与共。”三老爷走了过去。
“要共你们自己去共,我不管。”四老爷没好气道。
“三哥,八弟,别拦着他,咱们阮家没有这种贪生怕死之徒。”七老爷生气道。
“不好啦!官兵来啦……”几个下人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众人心头大震,来的好快,三老爷疾步步出大宅,只见一对人马疾驰而来,那盔甲刀枪在日头下泛着冷冷光芒,晃的人眼痛、心惊。转瞬马到跟前,一个身着镶着金色边纹黑衣,腰悬鱼带的乌衣卫干净利落的跳下马,虎目凛凛,威严的扫视众人,大声道:“阮家涉险谋逆大罪,遵圣喻,查抄阮家。”
紧跟其后的官兵,分为两路,一路将阮家大宅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一路直奔阮家内宅,其势汹汹。
猴子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他满头是汗,来不及喝一口水,直奔俞氏房里。
俞氏和阿语正坐立不安,见猴子撞门进来,两人的心就一直往下沉。
“阮家被抄了……”猴子说。
俞氏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娘……”
“夫人……”
元香忙扶了夫人坐下,阿语去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