娈姜固执地相信,定会有保胎之法,因而一拖再拖,不肯放弃腹中孩子。成冲跑遍王城,上到王宫御医,下至民间先生,寻医求药,一一相请,却不得良策。转眼之间,已逾半月。
江寒野旷,叶落而秋。
重阳节的前夕,娈姜忽然觉得腹痛不止,似有小产之象,还未及下人将医者请回,竟已见红。
待医者来时,娈姜已经是鲜血尽染衾裳,苦痛莫能名状。医者遂屏退众人,只留下一个婢女在旁帮忙。
成冲候在门外,五内如焚,屋内传来的一声声凄惨的哀嚎,令他感到空前的惶恐……
绝望来袭,总是猝不及防。
两个时辰之后,医者方出,手上、衣角,皆染了血迹,他看着成冲,摇摇头,说道,“老夫已经尽力了……”
“什么叫尽力了,把话说清楚!”成冲盯着医者追问。
“夫人她小产血崩,元气衰竭,已成真脏脉,恐再难救治……”
这医者是宫中的郑御医,常年为庄王姚姬诊疾,因着公子阆的情面专程来此。
“你胡说什么?!孩子保不住也就罢了,娈姜怎么会有事?!”成冲抓着他的衣襟嘶吼着。
“还望少傅勿怪。老夫必会竭尽全力为夫人调养,只是能坚持多久,实在是难说。”郑御医道。他知道成冲心绪难平,言行失控,所以并未与他计较,然而娈姜的情况,他不得不如实相告。
正在这时,婢女跑过来,对成冲道,“大人,夫人她……想要见你。”
成冲顾不得再跟御医多言,遂匆匆步入内室。
屋内窗幔遮掩,陈设亦显得朦胧而昏暗,犹似梦境一般。几案上摆着的铜盆里血水涟涟,周遭散落的带着斑驳血色的絺布还未及清理……
“冲哥……是你么……”娈姜躺在榻上,吃力地开口,声音低微。
成冲走近,轻轻坐在她身边,紧握着她的手,他望着衾褥上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赤红,强作镇定地说,“你累了吧,膳房里还备了薯蓣粥,一会我喂你喝一点。”
“娈姜真是没用……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她一心想着那个刚刚失去的孩子,哀伤而又自责。
“别想了,娈姜。”成冲攥着她冰凉的手,缓缓地贴靠在自己的脸颊上,尔后闭着眼睛,似祈求又似自语道,“我只要你没事。只要你好起来。”
接连几日,娈姜虽服下了郑御医的药,却还是不见好,她终日躺在榻上,昏沉沉地,时睡时醒。按御医的话,他开的药只能勉强维持娈姜的性命,却无法令她痊愈,至于能维系多久,也是未可知。
成冲整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小产后的第五日,娈姜一早便清醒了过来,她似乎觉着精神较前几日好了许多。看着趴在榻边已经睡着了的成冲,娈姜忍不住轻轻用手去抚摸他的头。
成冲睡得极浅,因而有所觉察,他抬起头看到娈姜已醒来,欣慰道,“你醒了?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嗯。我今日的身体似轻快了许多,头也不像先前那样昏沉了。”娈姜说着,声音虽仍然无力,眼里却已多了几分神采。
成冲悬了多日的心稍稍踏实了一些。
“冲哥今日不用进宫去么?”娈姜想到成冲似乎已多日未曾入宫了。
“我今日陪着你,哪也不去。”成冲握着她的手说。
待到娈姜服过汤药,不出一个时辰,竟然能够起身下床。
成冲见状,心中既惊喜又慰藉。看来郑御医开的药还是有效果的,等再过些时日,或许娈姜就会好起来吧,他心想着,尔后亲自出去为她煮粥。
等到他离开,娈姜缓缓地走到妆台边,她对着镜中憔悴不堪的自己,暗暗忧伤着,病了这么多天,竟不想容颜枯槁至此……
她终究不愿让自己这般颓唐,于是唤婢女前来帮她梳妆。
病卧多日,今朝当窗理云鬓,愁容隐去,尚可对镜浅弄妆。
正在这时,成冲持着亲手为她煮的粥和下人刚买的糗饵进来,娈姜遂略带自嘲地对他道,“我憔悴得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成冲走上前去,望着镜中的她,深情道,“我的娈姜,怎样都好,不施粉黛,也是绝美。”
娈姜冲他莞尔一笑,“冲哥何时也学了这样哄骗人的话。”
看着娈姜展颜,成冲亦笑。
经过一番打扮过后的娈姜,几乎看不出倦容病态,一如往日的明艳娇媚。
用膳之时,娈姜看见盘中的糗饵,喃喃自语着,“记得那年上巳,城郊集会,小贩卖的桂花糗饵极为香甜可口,不知这会还在不在……”
“你若想吃,我让阿文去买。”成冲道。
“不必了,这个也是一样的。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宅院了,很想出去看一看。”娈姜对他说,神情惹人怜惜。
“那等到你身体再好些,我便带你出去走走。”成冲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