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冲望着愤慨的公子,艰难地继续开口道,“我曾见她从王子颓府上出来,也问过她缘由。公子妾答应过下臣,不会再与王子颓有牵扯……”
话未说完,公子阆上前拉着成冲的衣襟,吼着,“你住口!美人对我百依百顺,怎会与那姬颓有干系?!”
成冲不再说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刺激到了公子,让他本来哀痛的心变得既愤怒又耻辱。他不禁有些后悔,还不如就让公子不知情,左右柳氏已死,留个美好的念想有何不可,何故要如此残忍地告诉公子阆真相呢。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公子阆的脸色因暴怒而变得赤红,颈上青筋明晰可见,成冲不发一言,眼中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公子,全然接受着他漫卷而来的怒火。
良久,公子阆放开成冲的衣襟,向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拖着绝望的步伐,转身离去。
他知道成冲说得是真的,因为他没有理由欺骗他。
只是,这消息过于让他痛心,甚至比柳氏的死本身更让他痛心。若柳氏真是姬颓的人,那么这几年来,她对他的情意是真是假?他不敢再深想。
晚上,公子阆并未让宓儿相伴,只是一个人坐在正殿饮酒。
成冲整日里都放心不下公子,于是向晚之时,也并未直接离宫,反倒又来了梧台宫。
正殿一片黑着,薛逄在殿门口守着。
“为何不掌灯?”成冲走到门口,问薛逄道。
“殿下不准。”薛逄小声回道。
成冲微微叹气,便走了进去,在靠着门口的地方,点了盏灯。
正殿微微明亮了些,依稀可见公子阆落寞的身影,身旁是一排凌乱的酒坛。
成冲走近他身边,无声地站在一旁。
良久,公子阆才喃喃地说,“我原以为我宠爱柳氏,她自会全心待我,却不想,竟是我有眼无珠,留了个姬颓的眼线在枕边。”
成冲默然了片刻,“世事难测,境遇不同,公子妾起初怕也未料想能得殿下如此真心吧。”
“呵呵,真心……要真心有何用?”
“公子妾族人早年因罪入狱,被王子颓所救。她或许也是被迫无奈,方陷入两难,若非不愿背叛殿下,又何必要自绝性命。”
公子阆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些怅然地说道,“成冲,你说,这人心,可真是可怕。连你身边的人都会骗你,害你,又有谁可以相信呢……”
成冲略微低了低头,俯身拾了一小坛酒,坐在公子身旁,说道,“求仁得仁,于心无愧。纵欺瞒背叛,又何足惧?”
公子阆听罢,干笑了两声,无奈道,“说得轻松,哪那么容易。”
成冲亦笑了笑,看似答非所问道,“我只是觉得,人生一世,若真因得权力欲望而舍弃了良善与真心,哪怕得了再多身外之物,也是枉活一场了。”
其实,他这话很久前便想要说于公子阆。
宫中之人,十有八九会为了权欲地位不择手段,可公子阆到底是比旁的人多了几分简单与诚挚,这在宫中已属难能可贵了。所以,这么多年,成冲都心甘情愿地辅佐其右,替他谋划、帮他善后。在成冲看来,无论公子阆日后是否得太子位,是否做周王,都不重要,他只希望公子能够过得随心超然,莫要如姬颓那般攻于算计、虚伪扭曲才好。
可深宫权谋,自古不休,并不是洁身便可自好,那些萦绕左右的明争暗斗,即便有心挣脱,也是难逃其网。
成冲的话,公子阆并未真得放在心上。他到底是王孙,怎会不想日后成为周王。心智单纯,并不代表他对王位没有欲望,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如伯夷、叔齐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