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心芽 决明 4102 字 7个月前

寿客君子菊选宴当天,天清气爽。\\Www、qВ5、cOM/属於秋的萧条只有在偶尔吹来的清风里嗅得出味道。

小粉娃打扮得轻便灵巧,暗赤色的武衫襦裤包裹在软圆身躯上,没有半点累赘戚,瞧来真有几分俐落的护师架式。

她跟随其他几名捧著红菊盆栽的奴仆一块来到马车旁,等待主子一声令下後起程,在大伙小心翼翼搁放菊盆时,大男孩也一边同管事商讨正事,一边步出府门。小粉娃谨守「有旁人在场,他是主子」的认知,只敢朝他咧了个笑,不敢放肆地奔向他。

大男孩远远瞧著她的笑,也回了个颔首予她,仍不忘交代最後一句:「好,就让人扎个两丈高的菊楼送去,这事就全劳烦你处理。」

「三当家,这是我的本分,没什么劳不劳烦。」梅庄管事忙揖身。

「那你去忙你的吧。」

「三当家一路上小心。」

「知道。」

两人分道扬镳,梅庄管事往府里走,大男孩朝府外来,淡扫众人安置红菊盆栽,脚下步伐没迟疑地走近她。

「你穿这么少,不冷吗?」她一身轻简,连他看了都觉得有些冷。

「不冷不冷,这样活动方便。」她简简单单要了一套拳,彰显著衣服轻便有助於她的功夫发挥。

「秋风清冷,披上。」他解上薄裘,递给她。

她摇手拒绝,忙将薄裘又推回他怀里。「小迟哥,不用了,爹老说我壮得像头牛,倒是你,你才该多披件鹤氅御寒哩。」瞧他高高瘦瘦的没长几两肉,她还真怕一阵稍强的风都会把他给吹跑呢。

「三当家,该起程了,都安排妥当了。」

「嗯。」他总是温文地回应每个梅庄奴仆,待奴仆转身退下,他坚持地将薄裘交给她。「现在不穿无妨,等会儿要是在马背上觉得冷,就披著吧。」

说完,不给她机会回嘴,他与身後几名奴仆一同上了马车。

小粉娃只能拥著那件留有他体温及菊香的裘衣,脸上浮现好憨好傻的甜笑,她愣笑了片刻才被旁边催促上路的马夫给唤回神智,吐吐粉舌,跃上骏马,随著马车喀-喀-地前进。

这件薄裘她可舍不得穿,天真的以为只要这么收拢起来,衣上的温度及清香就不会有消失的一天。

她在马背上颠簸,呼呼吹来的秋风真有些寒意,飒飒树梢摩擦,交杂著马蹄车轮声,规律单调的行进声在林间小道上显得清亮,也更无所遁形。

原先一切都很顺利,参加菊宴、夺冠、接受众人喝采、吃顿庆功酒宴、回府、再受大当家一次欢呼、接下来便是源源不绝上庄里千金求菊的肥羊让他们剥皮……但这完美无缺的计画似乎招人妒忌,有心打断梅庄主子安排好的戏码。

参加菊宴到夺冠这中途出现了龙套跑插曲儿,目标是马车上一盆盆价值连城的珍贵红菊。

「抢!」

一声沉亮有力的指令破空而出,七名蒙面客自草丛及树上窜出,将梅庄人马团团围住。

梅庄人早料到有这一著棋,要是没人来拦车劫花,梅庄人才真会觉得稀奇,还顺便检讨检讨是不是梅庄今年的菊种得不美,引不超贼人觊觎。

「保护主子!」梅庄一群随行的奴仆中本就混杂了六名护师,见贼人拦路,立即怞出惯用武器备战,在黑衣贼人展开行动之前先发制人。

小粉娃自然也不落人後,飞窜下马,加入混战。

「大当家果真料事如神,多安排了些护师,否则这回咱们梅庄就栽在这里了。一马车里探头采脑的管事梅乐手里捧抱著十多盆「菊焰」中开得最好、最值钱的一株,一副「花在人在,花亡人亡」的誓死维护貌。

「这种阵仗,大哥见多了吧。」经商多年,虽然梅庄兄弟秉持著赚钱至上的奸商原则,但是太过埋没良心的缺德事他们四兄弟也不屑为之,所以极少与人结怨交恶,更不会仗著财势欺负人,只不过往往有些小眼睛小鼻子的家伙见不得别人好,尽心尽力想破坏别人辛苦得来的成功。

「他们定是为了咱庄里的红菊而来,想抢了您的心血去夺冠!有本领不会自个儿去种吗?!您种出这种足以和大当家的牡丹媲美的菊焰不知费了多少工夫及心力——」

「他们若讲道理就不会动手来抢了。」大男孩笑道,只是在瞧清那抹暗赤色的娇小身影扑进战局的惊险情景时,明显地倒怞了口凉气。

他眼露担心地看著小粉娃穿梭在好几把亮晃晃的大刀间,拳心紧抡地与黑衣贼人进行肉搏战,好些回都见到大刀晃过她的鼻前或脑门边,削落一、两根的乌丝,所幸她动作俐落如行云流水,黑衣贼人想实质伤害到她还相当困难。

片刻过去,谁胜谁负已是昭然若揭,六名护师外加一名小小粉娃将七名黑衣贼人给逼到末路。

「抢花不成,毁!」

指令再度由沙沙树梢间落下,像极了鬼魅的索命飘渺,梅庄护师谨慎地握丰手中兵器,严阵以待地准备见招拆招。

男声的命令已下,然而那七名黑衣贼人却没有动静,只是继续与梅庄护师对峙。

头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便是小粉娃。

她霍然回首,就见到第二批黑衣贼人正准备从马车正上方的枝哑跃下!

她想也不曾想,脚下一点,藉地施力,飞快地以轻功将身躯送向马车,她的武功虽然有待磨练,但轻功在梅庄可是数一数二,加上人小身子轻,速度也比大人们更快。

「小迟哥——」

她的飞奔速度已经够快了,赶上黑衣贼人执刀劈砍马车的狠势,甚至还有足够的时间扯掉马车後的幕帘,将大男孩及梅庄管事给拉出马车,但那一盆盆的菊花已无余力挽救。

轰隆声响,马车在乱刀挥砍下化为碎片,里头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也惨遭破坏。

「那里还有一盆!」黑衣贼人当中有人指著梅乐双臂间的红菊,使他们当下再度成为诛杀目标。

其余六名护师也想奔回主子身边保护他,但头一批的黑衣贼人却开始绊住他们,虽知硬拚不过,他们依然使出拖延战术,让梅庄护师分心於他们的攻击及偷袭。

另一方面,小粉娃拖抱著大男孩,大男孩拖抱著管事梅乐,梅乐拖抱著红菊,一长串粽子似的牵连拖累了小粉娃的轻功。

「将花丢掉!」小粉娃要梅乐将手上那盆惹来杀机的红菊给舍弃。

「不成!这盆菊是梅庄的祖爷爷祖奶奶,怎么能丢?!我梅乐绝不辜负大当家多年来的谆谆教导及耳提面命!」梅乐大嚷,护在胸前的红菊随著他被拖拉奔跑的动作而左右颤晃,像极了正在发抖的惊弓之鸟。

又是一个死心塌地的梅庄忠仆!

小粉娃身边有太多这种性格的家伙,连她的亲亲老爹都是其中之一,看来梅乐与她爹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到底是脑袋重要还是一盆花重要?

她想问,也不想问,因为不用问她就知道了答案。

花在,人在;花亡,人亡。

唉。

「不放就等著被人砍!」小粉娃一面跑,一面想踢掉梅乐怀里的花盆,可惜脚短了些。

梅乐回嘴:「放了回府也会被大当家砍!」两种下场不都一样!「这盆红菊是三当家仔仔细细从培植、栽种到养成,全心全意照顾它、看望它,其中有多少心血你懂个屁呀!」

小粉娃有半晌噤声。

谁说她不懂?!她当然懂,大男孩看顾那些红菊时她也在场呀!好些回都还偷偷嫉妒过他待花比待她好!要不是转念想到这些花全可以换成银两,而她不行,她才不会窝囊地认输呢。

他花在菊上头的心思,恐怕没人瞧得比她更清楚。

「你想死——」

大刀砍来,中断了小粉娃及梅乐的各自坚持,三人拖抱成一串的「粽子」被黑衣贼人追赶上。

「梅乐,他们要的只是红菊,你放手吧。」大男孩以主子身分开口。

花可以再养,人命没了就什么都完了。况且见小粉娃吃力地拖著他们两个大男人东躲西藏,三不五时还得扬臂挡下黑衣贼人的攻势,整张脸蛋上全挂著汗,让他也跟著吓出一身心惊及担忧。

「三当家,不能放——」

「小迟哥,他不放,你放!你放开他!让坏人追著他砍好了,咱们两个还可以到树荫底下喝口凉茶休息片刻,反正他要和那盆红菊同生共死嘛!」小粉娃话甫说完,立刻腾出右手将大男孩的脑袋往下压。「低头!」她轻声一喝,闪过那柄横劈而来的刀子,梅乐就没得到她的救援,刀锋浅擦过他的脸颊,破相。

「还好刀子不是划到你,小迟哥。」小粉娃拍拍胸口,一副那种「死到梅乐不打紧,伤到你就是罪孽」的差别待遇样,惹得梅乐哇哇大叫。

「把花留下!」黑衣贼人吼道。

「你等等,我们正在商量要不要给你们,先别追著砍。」好喘,她得拖著两个比她重上一倍的男人,很辛苦耶。

「不给!」梅乐打断她准备向敌人谄媚的话语。

小粉娃原本努力在踢花盆的纤足转移方向,改踢向梅乐,想将他从大男孩手中踹飞出去,最好正巧落在黑衣贼人的怀里,让他自个儿去向黑衣贼人表达他宁死不屈的忠节。

「娃儿,不可以这样!」大男孩阻止她拨空踢人的动作,再转向梅乐,「将花交给我。」

「咦?那您……」梅乐没弄懂大男孩要做什么。

「三个人逃难不如两个人逃。」大男孩接过花盆,「花在我手上,他们不会伤害你,找个草丛藏身去!」

话落,原本拎著梅乐衣领的大掌也松开,梅乐突然从快速奔跑的行进队伍间被抛下,整个人在草地上滚了十数圈,最後摔入浓密的草丛问,失去踪影。

黑衣贼人的目标本就不在杀人,也无心管梅乐昏倒在哪里,继续追著红菊跑。「将花交出来!」

「你们保证只要花,不伤人,我就将花交出去。」大男孩在数柄大刀追砍下还维持著一贯的冷静。花丢了无妨,但他要这群贼人保证不伤害任何一名梅庄人。

「小迟哥,等等,把花给我。」小粉娃低叫。

「你要做什么?」

「两个人逃难不如一个人逃。」她盗用他前头才同梅乐说过的话,并且很明显连他方才的举动也打算仿效一回。

「你别想!」大男孩严辞拒绝。她想自己抱著花让黑衣贼人追杀?!那他一万个赞成直接将菊花双手奉送给黑衣贼人。

「我一定跑得过他们,我加把劲,说不定还能逃回梅庄,再找帮手来围殴他们!」小粉娃自信满满。

「我不会让你冒这种险!他们要花给他们就是了,你远比这盆红菊更重要。」语毕,他高举花盆,身後的黑衣贼人也有默契地做出接手的准备动作。

「小迟哥,你舍得吗?」她忙问,她知道他是爱菊之人。

一个靠花为生的卖花商贾,说他爱菊,恐怕会惹来一阵讪笑,真正爱菊,又怎么舍得将自己辛苦栽植的菊拿来卖钱,甚至容许自己的菊成为城中富豪彼此夸口炫耀的势利品?他从不替自己养的菊寻觅或挑选买者,只要谁出得起高价,他便卖。

可是,一个不爱菊的人,没有办法养出如此令人心折的君子花,他爱菊,与他是卖菊商人的身分毫不冲突。

「你若舍不得,别丢,我会想办法保护你和它。」原先心里还有一丝弃菊逃生的念头,也已在瞧见大男孩眼瞳里那份对菊的认真而消失无踪。他说过,他会保护花:而她承诺过,她会保护他。

「不会舍不得。」大男孩回她一个笑,那笑容一看就知道是在安抚她。

「小迟哥,我想到一个方法,虽然不算高明,但应该会成功噢。」小粉娃不理会他那不真诚的答案,直接说道。

後头追赶的贼人举得双手发酸,却还不见大男孩将手上的花抛过来,开始连声咒骂。小粉娃的反应是指著贼人们大吐粉舌,脚下的逃命轻功可没停顿片刻。

「是什么?」

「跑!」跳过矮树、翻过巨石,她像只山林野猴。

「你……」这算什么方法?他们从头到尾不都一直在跑吗?

「跑也要跑对方向呀,我跑得好累了,只要再半刻就腿软了。我只有跑这项武功比他们好,打又打不过,那不全都玩完了?」

听著她兜圈子,大男孩不断想从她的句子里挖掘出她所谓不算高明的「方法」。

「不用伤脑筋了啦!我打不过他们,可是有人打得过呀,只要跑到那些打得过他们的人身旁不就好了?」她投给他一个「你怎么耿直得这么笨」的甜笑,脚步飞得更勤快,目标正是那六名被头一批黑衣贼人给缠住的梅庄护师。

「三当家!」六名护师远远瞧见他们想保护的主子被小粉娃拖抱而来,不由得一个个松了口气。他们摆脱不了黑衣贼人的纠缠,无法接近主子身边,现在可好了,主子自个儿上门来。

小粉娃双眸快速在第一批黑衣贼人中间寻找逃窜空隙,她知道只要能躲到六名护师身後,就能保大男孩安全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