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定是在骗她,她前两日还在湖心亭中看到卓连季。虽因离得
太远看不真切,但她知道那人一定是卓连季。没有谁会有着那样一副消瘦却让人感觉万分温暖熟悉的身影。
她一口气跑到了听雨轩外的拱门前,院落内传来的一阵阵悲切的哭喊声,再次将她内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给击得粉碎。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伸手去掐自己的脸颊,想让痛楚的感觉把自己从这梦中叫醒。她的手指触到一片水泽,不知何时眼泪蔓延了出来。她重重地拧了一下自己,脸颊痛到麻木的感觉告诉她这残酷的现实是如此的真真切切。
“小止。”跟着跑出来的玉竹见她瘫倒在地上,忙上前搀着把她扶了起来。
小止转头见是玉竹,一下子将头埋在了她的肩上,大声哭了出来。
玉竹伸手轻拍着小止的头,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声音哽咽地安慰着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的小止:“人死不能复生,三少爷若在,也不愿看到你为她伤心成这个样子。”
小止抬起一双泪眼,哑着嗓子说道:“前两日还好好地,怎会说没就没了?”
“听胖婶说,三少爷小的时候就被一个癞头和尚断言说活不过十五岁。这眼瞅着下个月就是他十五岁生辰,原以为已经没事了,谁知一语成谶,人呐,还是斗不过命啊。”玉竹说这些话时一直抬头望着远处,眼神中满是沧桑和无奈。
玉竹搀着小止往后院走,小止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听雨轩中湖心亭的方向,满心希望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再次出现,然而那里始终什么都没有。
小止心有不甘地回头,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眼眶中的水雾模糊了视线,小止任由玉竹牵着往前走。心如刀绞般的疼痛充斥着整个胸腔,让她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然而让她感觉最痛苦的是,她竟没有同卓连季好好地告个别。
傍晚,整个卓府都笼罩在一片沉痛默哀之中,回廊下屋檐上都被挂上了白色布幔。卓连季的灵堂设在前院,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花圈摆满了整个前厅。卓岭南中年丧子,哭得老泪纵横。一旁的韦氏连着晕过去了好几次,最后被丫鬟搀回了房。
小止不忍心去前院,她不愿看到前两日还如此鲜活的一个人,此时却已躺在了冷冰冰的棺木里。玉竹担心她,今日一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深怕她一时想不开作出什么傻事来。
入夜,两个人在后院马厩旁边一处僻静的角落里点燃了一个火盆来拜祭逝者。玉竹将火纸和金元宝依次丢入到燃烧的火焰中,火光将两个人的脸颊映照得红通通的。一股熟悉的感觉笼罩着小止,她想起了自己初次见到卓连季的那一夜,两个人偷着跑到灶间煮汤羹。那时炉灶里的火光也犹如今日照着她的面庞,温暖着她孤寂无助的心灵。那时的她无依无靠,是卓连季一次次地伸出援手。那么现在呢,师父师叔和空行下落不明,卓连季撒手人寰。茫茫人海中,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声响,马厩旁的旧柴房里忽然亮起了一盏烛火。玉竹忙瞧了过去,只见柴房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门里隐约站着一个人影。她知道定是芍药给吵醒了,起床瞧瞧是什么个情况。
“死丫头,大半夜的点什么灯啊。”一个声音沙哑的责骂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柴房的门啪地一声合上,随即,屋内的灯也灭了。
马厩旁的玉竹和小止面面相觑,见那柴房内半天没了动静。怕再吵着屋内人休息,便草草收拾了一下,各自回了屋。
丧事连着办了三日,卓岭南深知自己愧对这个小儿子,便想着将他风光大葬。韦氏命人在锦官城中寻了一户丧女不久的清白人家,为卓连季操办了一场冥婚。卓岭南感念韦氏一心为卓连季着想,想起自己十几年前的荒唐事,更觉羞愧不已。打那以后,夫妻二人的关系愈加和睦。
卓连季就这样消失在了人世间,如此地安然从容。小止每每路过听雨轩,远远地望着院中的湖心亭,想到那温暖熟悉的笑容,心中便针扎似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