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王耶不知从哪旮旯掏出一个移动盘,递给蒲宁,说这1个T的盘,里头全是影像,就是刚才那些现代派大咖们的画,老爷子的也有几幅,数码超清,有视频,有摄影,有全幅,有局部,还有微距细节,甚至有画布背面,一幅一个文件包,单列储存。这些影像资料,全世界绝无仅有,因为这些画,仅仅存在于这个画室,且希望永远都在,千万不要外泄。叮嘱蒲宁,好好临摹,画好了,没准有大用。
蒲宁没接。王耶见蒲宁神色凝重,不由大笑:“哟嗬,瞧你吓的!要是说,里头全是爱情动作片,全是小泽老师苍井老师,你蛋娃子还不抢过去?淡定,不是叫你造假,你要真能山寨,像张大师那样鬼神莫辨,货我全收了,比你自个画的还高价。好歹,可以在酒庄里挂出去,壮壮门面,哪像现在做贼似的,藏着掖着。”
这话刺激到蒲宁了,他赌气似的,接过移动盘。不过心里头,还是有点不安。没有什么比别人把秘密托付给你,更让人沉重的了。
两人走到台阶前,王耶又停住,双手按住蒲宁肩膀,沉声道:“都督听好,不管什么,记住:你知道的,老爷子一向当你是第二个儿子,我椰子当你是亲兄弟,凡事淡定,淡定。夫子阿来,大家穿开裆裤过来的,多点照应……”
“好了好了,淡定哥,越老越啰嗦。”蒲宁一招擒拿挡拆,反手一拧,拽住王耶胳膊想来个背摔,哪扛得动这头大象,两个小老儿都哎呦一声,呲牙咧嘴。
这么多年来,一直纠结蒲宁的一个问题,在这样的时代,艺术除了小圈子的自嗨、资本圈的支票,此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这一趟,多少找到了答案,从画室出来,感觉亢奋了许多,血槽重新注满,至少于他而言,还有治愈功用,蒙尘已久的老脸仿佛神光熠熠。
进到品酒区,王耶把手机给回蒲宁,又要开酒,给蒲宁按住。蒲宁走到前院花园,给倪裳打电话,过了一会才接的,倪裳语气急切,说刚回到云南老家,才放下行李,一会就要去医院看妈妈,不多说了,让蒲宁照顾好自己。再给深圳他二姐电话,二姐蒲静是医生,现在也在医院,陪老妈子做检查,整套下来还要几天,除了吞咽困难,情况还算稳定,不用太担心,按他的行程安排就是,家里人多,放心好了。这还真是兄弟姐妹多的福利,蒲宁心里舒坦了不少。
通话毕,王耶那部加大SUV就驶进酒庄,路翎、孟仲季、盛可来下车,从后箱拿出大包小包。蒲宁过去帮忙接手。盛可来把一只暗花旅行箱推过来,说是蒲宁的,路姐掏钱,他选的款,驴牌。蒲宁哈哈大笑,那几个莫名所以。蒲宁说,有个朋友,在一家大地产公司做高管的,讲过一段古,他老板农民出身,平时用度极省,每日早餐是一盒蒙牛加两个生肉包,或叉烧包。有一次欧洲回来,跟他们感叹,说现如今,国人有钱,是真有钱,在到达厅取行李,注意到好多人的旅行箱都是驴牌,就他土鳖。呃,现如今,蒲宁笑道,托阿来的福,他也是有钱人了。路翎笑了,说对付着用吧,椰子见他就一个箱子,多个登机箱装随身用品。蒲宁连声道谢。
王耶也走了出来,叫众人先放下这些物什,趁阳光正好,一会到后山拍照,回头廖叔会叫人送餐上来。众人欢呼雀跃。
从波尔多东北郊上空俯瞰,宽广平坦的田野上,一座山丘兀然而立,山顶有城堡,骑跨在鞍形山顶的鞍座中。城堡下有平台,依山而建,巍峨宽广,平台上沿有城垛,形似城墙。城墙中央有拱门,两侧是长长的墙画,渐变镶嵌的图形:从蜂巢星球出发,一群蜜蜂渐变,成尖喙飞虫,成飞鸟,成几何立方体,成城楼,成城堡;反向,则是负形图案,来自立方体的鸟状物,渐次变为飞鸟,变为游鱼,终归于蜂巢星球。进化,返祖,追来溯往,熙熙攘攘,埃舍尔的《变形计》。
城墙之外,是高大茂密的林木,沿林道而上,是鞍形山顶的后鞍鞒,其上矗立着一只巨无霸酒桶,桶下是瘫坐的西西弗斯,酒杯面包在手,瞪视着上山的不速之客。
车里下来几个人,正是蒲宁一行。他们在城墙外头稍立片刻,便步入平台拱门。进门是大堂,大堂正中,赫然立着一只木鱼球,橙黄润泽。大堂地板,满地的蜥蜴,黑灰白相间,也是正负图形;地面图案渐次演变,变成立体的蜥蜴,绿森森的,一只接一只,爬上右侧楼梯,再从左侧楼梯爬下,楼梯口还有一只探头探脑的家伙,嘴里喷着火。形态逼真,委实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