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小青从隔壁树冠中窜出,却是反向飞入白宫凉亭,拍翅抖完雨水,又一声凄厉,消失在视线中。
蒲宁垂头:“都怪我,前两天小青太皮了,拉开橱柜就要飞进去,给我一巴掌拍落地,就远远躲着我了。”
倪裳抱紧虎妞:“不怨你,你一直很烦躁,我们都看在眼里。算了,台风过后,没准会自己飞回来的。”
下午到夜里,狂风暴雨不歇不休,怪啸连天,门窗狂震,屋外断枝纷飞,大树连根拔起,雨阵扫荡河面,江涛拍案,小岛像汪洋中的舢板,整个城市在风暴中抖颤。
至子夜,风雨渐弱,白沙洲却忽然堕入黑暗,仿佛从版图上倏然消失。
17日00:04,蒲宁打开客厅应急灯,给鱼缸接上直流小氧泵,各处点上蜡烛。
00:20-02
:00,客厅沙发卧躺的蒲宁,时而放下手机,起身察看鱼缸。
02:27,蒲宁浴后下楼,靠近鱼缸,惊呼一声,搬来椅子,缸中捞起浮白的小昭。
02:31-02:56,蒲宁半跪在洗手间浴缸,托着小昭,用吸管不停吹气,作人工呼吸。
03:02,倪裳睡眼惺忪下楼,见状,替换蒲宁吹气,小昭气若游丝,眼神中满是眷恋,倪裳哽咽着喃喃祷念。
03:15,蒲宁接力,倪裳上楼旋即下楼,四处呼唤寻找虎妞。
03:29,蒲宁放开僵直的小昭,颓然坐地,抹抹汗水泪水:“对不起,对不起……”
03:37,蒲宁摇晃着走到堂屋,见大门洞开,出门探看,大叫一声冲进院子。倪裳一身泥污倒在院门边,一手抱着虎妞,勉力想撑起身子,手机电筒扔在泥地里。蒲宁抱起倪裳,踉跄入屋。
03:40,客厅沙发,应急灯光晕下,倪裳半躺着,一身泥一身水,右手腕骨折,痛得泪流满面。再看虎妞,趴在倪裳怀里,一身血水,左后肢给撕掉一大块毛皮,几可见骨。
蒲宁快步跑回,用毛巾擦拭倪裳头发,硬卡纸夹住倪裳骨折的右手,用围巾悬吊;按住虎妞消毒伤口,大块棉纱包扎。
倪裳哭诉:“刚才去到院子,照到妞妞趴在围栏顶上,一身血,可能是自己跑去找小青,给狗咬了。我刚托住妞妞,隔壁那狗突然冲来,吓我一大跳,整个人摔倒,一个手撑地,好像听到喀嚓一声,就痛晕过去。”
03:55,蒲宁放下手机:“120说,这一带水淹,路上都是吹倒的大树,车进不来出不去,让我们自己走去附近医院。”
倪裳凄然:“我不碍事,缓缓再说,等天亮吧。可妞妞咋办?小昭呢,怎么样了?”
蒲宁再也忍不住,双手捂脸,失声痛哭。
04:04,蒲宁揽着怀中抽泣的倪裳,揽着哀吟不绝的虎妞,空洞的眼神呆呆望天。
手机响,蒲宁没反应。
再响,恍然回神,下意识按开,张口,淤塞多时的悲愤喷涌而出,封住喉管,发出野兽的闷吼……
悲苦的人受难的人,你想说什么?
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
这是人们说起就沉默的一年。
老人看着年轻人死去。
傻瓜看着聪明人死去。
大地不再生产,它吞噬。
天空不下雨,只下铁。
——布莱希特
天空伸出一只手,撒旦之手,打开地狱之门,怪兽呼啸而出,狂风如镰刀,收割一切,雨点如子弹,打在你我的脊背上。
风暴过后,鸟巢狼藉一片,月季花丛掀翻,异木棉断枝,天台花盆倾倒,菜地几乎拔光,菜叶耷拉在围墙上。
上拉,整个沙洲给拍了一掌,向江中沉陷,小区车库水淹,车辆漂浮,树木偃伏,花草摧折,木栈道消失,岛子四周漂着枝枝丫丫坛坛罐罐。
再上拉,城市,乡村,整个三角洲成为泽国,苍夷满目。水鸟飞掠,吱吱喳喳说着惊魂故事。
天幕撕开一条缝,太阳出来了,如独眼漠然注视大地。云团纠集翻涌,在酝酿下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