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道阻行则至(1 / 2)

风雨雁归来 江小雨 2389 字 6个月前

朱思淼一时成了汴京城里的风云人物,想打探到他的行踪不是难事。</P>

短短几日,曹静和就掌握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朱思淼患有头疾,朱万全为他找了普济堂医馆的名医看诊,但那名医施针十分讲究,只有在特定的温度、湿度之下施针才有奇效,所以朱思淼每次都要亲自前往医馆,到专门施针的房间里去躺好,等着名医前来。</P>

三日后,是朱思淼再次去看诊的日子。</P>

巧的是,之前曹守拙给唐玉找的大夫也是普济堂医馆的。</P>

这日天气还算晴好,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妇人挽着一位官人的手臂踏进普济堂,那官人戴着帷帽,旁人看不见他的脸。迎面提着药包走出来的老渔翁一眼便瞧见了那妇人。</P>

“静和娘子,你怎么也过来了?”</P>

“哟,老伯,是您呐!”</P>

自打上回在街上寒暄过后,曹静和便记下了这老渔翁,他姓李,街坊都叫他老李头。</P>

曹静和抬手指了指老李头手里的药包,关切道:</P>

“老伯,您这是怎么了?”</P>

老李头摆了摆手,笑道:</P>

“不是我,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是我那孙儿,自打一出生就有哮喘的毛病,药不能断啊!”</P>

老李头言语间,目光已忍不住落在曹静和旁边的官人身上。那人长身玉立,披着一件月白色绒边斗篷,帷帽下的轻纱落在肩头,看上去既神秘又清冷。</P>

“诶?这位便是你家官人?”</P>

“是啊,正是我家官人,他身子不太好,吹不得风。先前这里的郎中给开了几副药,药效倒是不错,我们再来请人家给号号脉。”</P>

帷帽下的唐玉微微低下头,歉意地说:</P>

“老伯,请恕晚辈失礼。”</P>

“哪里哪里,官人的身子要紧,快些进去吧!”</P>

说完,那老李头连忙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请曹静和跟唐玉往里面走。</P>

唐玉来到那郎中跟前,轻轻伸出手腕,郎中把两根手指搭上去,闭着眼睛仔细号着脉。曹静和立在一旁,已开始警惕地打量起普济堂里的人。</P>

暂时还没有看到那个朱思淼。</P>

没过多久,郎中便缓缓睁开眼睛,面上的神色放松了下来:</P>

“恭喜阁下,阁下此前的内伤已无大碍了。”</P>

“真的吗?”</P>

唐玉心头也长舒了一口气。</P>

这几日他打坐运气调理经脉时,能明显感觉到血脉畅通了,呼气吸气都顺畅了不少。只是他自己也不敢确定身子恢复到了什么程度,刚好曹静和要来普济堂查一下朱思淼的具体行踪,二人便正好一同过来了。</P>

那郎中顿了顿,又捋了捋山羊胡,详细地说:</P>

“内伤虽已痊愈,但体内余毒仍未彻底清除啊。这些毒暗藏在肺腑之中,伤及根本,寻常针法很难将其排出,只得暂且用药压制着,别让这毒继续扩散。”</P>

曹静和闻言,忍不住追问道:</P>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彻底排出余毒吗?”</P>

“也不是没有。”</P>

那郎中却叹了一口气,说:</P>

“北疆的雪域中有一种草药,用它入药,再配以施针引毒,方能彻底将余毒排出。从前咱们普济堂就有这味药,因其十分珍稀,价钱不菲。只可惜,现下是没有这味药材了。如今咱们和戎狄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谁还敢去北方?即便能去,能不能采摘到还得看天意。”</P>

也就是说,唐玉只能先靠吃药压制着体内的余毒,不让其继续扩散,但若要全部排出,还得等到那个名贵又稀有的药引子。</P>

曹静和挽着唐玉的手臂,两人坐到一处人少的长凳子上,白苓已拿了药方去药柜那里排队,等着给唐玉抓药。</P>

曹静和轻轻拍了拍唐玉的手背,十分小声地在他耳畔宽慰道:</P>

“等以后我们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了,我就请皇上把大内的高手派出去给你采药,我就不信治不好你的身体!”</P>

帷帽下的唐玉轻轻牵起唇角,心里却不禁有些感慨命运弄人。</P>

出事那天他只想着尽可能地拖住戎狄人,给曹静和争取逃出长安城的机会。戎狄人那时杀红了眼,他们自己败局已定,便想在走之前多拉几个汉臣下去陪葬,他们说谁是大周的细作谁就是细作,不需要证据,全部杀死。</P>

那时,他们看每一个汉臣都不顺眼。</P>

唐玉最终寡不敌众,手上的兵器都被打没了,只剩下那瓶贴身放着的毒药。看着龇牙咧嘴的戎狄人提着血迹斑斑的刀向他走来,唐玉却冷静地估算着时辰——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曹静和醒来后逃出长安城了。</P>

戎狄士兵主要抓的人是他,他才是官身,是汉臣的身份,而曹静和一介妇人,稍稍乔装一下,以她的聪慧总有办法逃走的。</P>

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P>

唐玉打开了那瓶毒药想要自尽,他不愿死在戎狄人手里,被他们乱刀砍死。这是汉人的尊严——君子正衣冠,他要体面地走。</P>

这一次,老天爷真的没有偏向他,哪怕他眨一下眼,犹豫一瞬,都可以等到那个前来救他的黑衣人,而命运偏偏就是这样不凑巧,等他吞下第一口毒药之后,救他的人才赶到。</P>

他把曹静和丢在庙里的佛像后,便以为那是今生的最后一面了,到底也是陪伴了自己八年的妻子,虽然他们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但她确实也尽职尽责地打理着他的宅院。</P>

抛开细作的身份,她是一个很贴心很温柔的女人。</P>

唐玉在离开前,不舍地多看了她几眼,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对曹静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但他也不想弄清楚了。</P>

他是个即将赴死的人,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P>

世事难料,神秘的黑衣人打翻了他手中的毒药,帮他解决了剩下的戎狄人,却又扬长而去。而他在垂死之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跑来——她为什么不逃走?!</P>

不可置信,气恼,懊悔,无奈。</P>

唐玉的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P>

曹静和的确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细作,她的生存本领太强了。</P>

他们一起躲在破庙的佛像后面时,曹静和会把包袱里挟带的干粮分好,估算着能撑几日,还会去破庙的后山上接干净的泉水,帮他清洗伤口,防止化脓。</P>

戎狄撤出长安后,他们暂时回到家中,曹静和又大着胆子决定带他去汴京寻医。她是个不喜欢等的人,说干就干,说走就走。</P>

就这样,曹静和只用了一日打包行李,便又带着唐玉一路从长安来到汴京,有客栈时住客栈,没客栈时就用自己带来的工具和羊皮搭起帐篷。她还随身携带着打火石和砂锅,沿途收集干柴,每日都给他煮药。为了让他的药每日都能续上,曹静和每次路过大一点的县城就先找药店去买药,或多或少先屯着,以免走到荒郊野岭几天几夜不见人家,想买都买不到。</P>

在去汴京的路上,他们在野外露宿时,唐玉曾问过曹静和,为什么非要救他。</P>

曹静和却反问:</P>

“那你为什么非要救我?”</P>

“因为我曾给过你承诺,如果有朝一日命运不再眷顾我们,那就我死,你活。你都还没有好好看看宫墙外的世界呢。”</P>

曹静和只一边烤着捉来的山鸡,一边没好气地说:</P>

“这不就行了,有什么好问的?你舍命给我争取逃跑的机会,我有机会自然也会救你,这本就是凭良心的事,我若是把你丢下,后半辈子能安心吗?一个大男人,矫情个什么劲?再问,再问咬死你!”</P>

唐玉知道,曹静和最后一句骂的不只是他,还有那只被架在火上烤着的山鸡。曹静和虽本事多,可深宫八年,没太有什么机会实操,逮鸡还是第一次,虽然逮住了,但也被鸡啄了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