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陆梵翊 十五(1 / 2)

送走陆梵翊,回到家里,洗了澡以后,我窝在外婆的被窝里,把我和辰羲分手的事情告诉了她。

外婆只长长地叹息说:“你跟你妈妈一样,就是喜欢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我困得快睡着的时候,听见外婆在背后说:“我看,那个陆先生,他喜欢你。”

我闭着眼睛笑问:“你才见他一面,怎么就能看出来?”

外婆笑说:“眼神是藏不住的,跟见几次面没有关系,这是你外公说过的话。这个陆先生,你认识很久了,是不是?”

“嗯,”我觉得奇怪,翻身问她,“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不是看出来,”她幽幽说道,“你妈妈去世以后,你病了一场,昏迷的时候,在医院里迷迷糊糊地念了一夜‘陆梵翊’……”

我怔怔地看着外婆:“是吗?我有吗?”

“嗯。”外婆平静地说,“颜悦,真的爱一个人,也是藏不住的。表面上可以把别人都骗过去,对自己,却一点谎都撒不了,这个时候,你就明白了,对这个人的爱,别人再好,都不能替代。”

“你也会经常想念外公吗?”

“会。年轻的时候经常吵架,日子叠日子,柴米油盐样样都得操心,身在其中,不觉得这个人有多么重要,不但不重要,还很厌烦。失去以后才明白,人生就这样变得冷清,才是遗憾。颜悦,别等失去了,才觉得遗憾。”

“嗯。”

我忽然想到,前段时间她的胃一直不舒服,由于带着孩子,一直都没有去医院检查,这个月岁莹带着孩子回婆家,她才有空回来一趟,下个月还得再回去帮忙照看孩子。颜灵的病让我心有余悸,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带外婆到医院做个检查。

第二天早起,艾棋帮着千劝万劝,外婆才同意跟我去医院。医生口头询问了一番,建议做个胃镜,检查报告出来以后,显示Hp为阳性,胃体、胃底充血,外婆以为生了什么大病,拿到检查报告以后就坐立不安,医生宽慰说:“不是什么大病,大多数人都会有浅表性胃炎,症状严重一点,吃药调理也可以治疗,平时的饮食要清淡一点。Hp阳性比较严重,需要立刻进行治疗,我先给你开一个疗程的药,吃完药以后记得回来医院复查,另外,一个星期以后回来拿一下病理切片报告……”

外婆听到医生的“不是什么大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她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治不了的病,一直不肯到医院检查,忍着胃痛带孩子。

拿了药走出医院,在花圃边遇上两个并肩同行的人。

“好久不见了。”凌蔻一改往日的装扮,穿起宽松的衣服,平底鞋,没有化妆。要不她开口跟我打招呼,我几乎认不出来。她莞尔一笑,从容坦然:“我来做检查,这位是?”

“我外婆。”

与她同行的女孩打断她:“以后有时间再聊吧,孕检的人很多,你磨磨蹭蹭一个早上,我们已经来迟了。”

凌蔻微笑说:“那我们就先走了,有空再聊。”

外婆望着她们走过,对我说:“颜悦,你比以前多了不少朋友。”

我实在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朋友,应该不算吧。于是淡淡一笑:“我们也走吧。”

回到花店忙过一天,艾棋今天不上晚班,我跟徐晴看店,快到关店时分,徐晴的男朋友来接她回去。橱窗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街灯林立,路上人来人往。很快,小雨一下子就变成大雨,门上的风铃响起,陆梵翊进来的时候,西装外套上有大点大点的雨渍。

平常放在店里备用的那把折叠伞很小,为了护着我,上车以后,他的外套几乎都湿透了,好在衬衫没有湿,他脱下外套放在后座,伸出手拨了拨我额前垂下的头发:“夜场恐怖片、莫扎特钢琴三重奏,去哪个?”

他明知道我不会选夜场恐怖片,还故意这么问,可是:“这个时间,怎么可能还有演奏会?”

他笑了笑:“有。”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陆梵翊把车开出繁华的主干道,穿进一条清幽的街道时,雨已经停了。

我们在街道的尽头下车,附近有一座教堂,这一带曾经是外国领事馆。虽然道路两旁路灯林立,行人却很少,路边停放的车也不多,我有些纳闷,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有举办音乐会的场地,真能听到莫扎特钢琴三重奏?

陆梵翊牵着我走进一个不起眼的玻璃门,从门口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就像一间珠宝店的门面,但进去以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条砖头垒成的地道,像是一个酒窖的入口,深邃曲折,很神秘。阶梯上方的墙壁很高,明亮的灯照下来,一点也不觉得昏暗。墙上有序地挂着很多画,砖头垒成的墙面做背景,粗犷朴素,年代应该很久远了,看上去就像美术展馆,很艺术。这条地道上挂的画作几乎囊括了西方美术的所有流派,其中以印象派、象征派、野兽派、幻想写实派、抽象派居多。艾棋和我来过这边很多次,但她一定跟我一样,都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望着头顶做工越来越繁复的吊灯,墙面也渐渐奢华的装饰,我顿时明白,这是一家私人会所。真不得不佩服它的选址居然如此隐秘,隐秘到普通人经过时根本无法觉察,也很难找到入口,但里面的空间大得惊人,地道尽头是三个宽敞的大窖,我很想说是三个大厅,但实在太像地窖,或许更像巴洛克时期的穹窿顶教堂,圆顶圆壁,三个穹窿里各放置了一围沙发,沙发后面是酒柜,有调酒师坐在柜台,爽朗地往这边打招呼:“陆先生,您来了,要喝点什么?”

陆梵翊说:“我来见朋友,不用招呼了。”

我仔细一看,三个大穹窿又各自通往更幽深的地方。陆梵翊带着我走过中间的穹窿,穿过一道门,已经隐约能听见钢琴、小提琴和大提琴悠扬的乐音。

我们沿着地道走进一个更大的空间,有三个外国人在里面演奏,他们配合的默契度太惊人,简直是天衣无缝,这个空间又这么恰到好处地把声音都集中起来,音效很好。一曲演奏完毕,三个人互相对望,满意地舒然一笑,又配合着演奏另一首曲子。他们很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溜了进去坐在沙发上。桌上的醒酒器里装了红酒,旁边放着好几个空杯子,我们一边喝着红酒,一边听着演奏。

第四首曲子奏完以后,其中一个人用法语说:“已经这么晚了,看来陆先生是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