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去世那天天气很清朗,玻璃窗外全是金灿灿的日光,楚辞拉着椅子坐在床边和陈伯聊天,聊的是她儿时调皮捣蛋的故事。
陈伯说话都很困难了,每逢楚辞讲到搞笑处他都会笑,喉咙里挤出来的笑声浑浊又低沉,楚辞听得眼眶发酸,咬着牙往下讲。
从小讲到大,讲到陈伯握住了她的手,冲她摇头。
“小辞啊,陈伯还想看你结婚生子,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可是老天爷不给机会啊。”
楚辞的心顿时塌陷,握着那双干枯苍老的手,说不出话来。
“但是陈伯相信你可以照顾好自己……都到这个时候了,小辞叫我一声爷爷吧。”
楚辞的眼睛模糊了,死死拉着陈伯的手摇头。
——“我就要叫你陈伯,那样你就可以长命百岁了。”
楚辞低下头,压抑地哭出声,张开的嘴巴灌进泪水,舌头根全是苦味。
“爷爷。”
她终于叫出了声,背后的医护人员全都在抹泪,病房里哭声一片。
陈伯的眼皮开始往下耷拉,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头,楚辞蹭掉了脸颊的泪水,扑到陈伯面前叫他:“爷爷,睁开眼睛吧,孙女还没向您尽孝呢!”
陈伯费力地看着她的脸,嘴角缓慢地扬起,枯木般的手掌落在楚辞的手背,“我的乖孙女啊。”
楚辞放声大哭,死死地揪住陈伯的手,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床头的机器发出尖锐的鸣声,医生红着眼睛宣告死亡,有人拖着楚辞的肩膀把人往后拉,楚辞不肯离开,双手抱着陈伯的胳膊,犹如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稻草。
僵持着,倔强着,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楚辞的喉咙已经哑了,张着嘴,像扮演着一幕哑剧,眼眶不断掉着泪。
一只宽厚的大手落在她的肩膀,易许的声音仿佛穿过重重迷雾钻进耳朵,他弯腰将她抱起,身体腾空的那一刻她正好对上窗外泛滥的阳光,是五彩斑斓的颜色。
她安静了,像只没有灵魂的木偶,耷拉着胳膊躺在易许的怀里,眼前的光影起伏,她好像回到了刚进孤儿院的那天。
眼眶的泪水已经干涸,还有水滴搭在眼睫,她被工作人员拉进孤儿院,涂着红漆的大门拉开,面前是金灿灿的阳光,带着黑框眼镜的老人坐在花架下念书,听见声音转头,脸上还透着古书般的儒雅与绅士。
她想她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像陈伯那样的人了,救她于水火,免她半生颠簸。
楚辞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不吃不喝,睁开眼睛泪水就往下掉。
易许在房间里陪了她一整天,也是不吃不喝,对着窗口,从日落站到日出,又从日出站到日落。
晚霞将整片天染红的时刻楚辞坐起来,靠在床头用眼睛描绘着易许的轮廓,脑袋混沌又迟缓地运转,她默默地想着,她青春时代的暗恋也结束了啊。
易许拒绝了她的告白,高大的在医院明晃晃的灯光下,俊黑的眸子将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