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川见懿泽驻足沉思,不再前行,便问:“你们勒得海是不是只有十六位女君?”
“不,我母亲是第十七位女君。”
“那你就是第十八位女君了?”
“我母亲健在,还轮不到我继任女君。”
“哦……”胡云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陪笑着问:“那她在哪呢?”
懿泽沉默不语。
胡云川又问:“你不知道她在哪是不是?”
懿泽道:“她在天牢。”
“天牢?”胡云川大吃一惊,问:“谁这么大胆子,敢把女君囚禁在天牢里?”
懿泽摇了摇头,道:“勒得海是没有牢狱的,我说的,是九重天上的天牢。”
“是父神囚禁了你母亲?”
“父神早已不在,是父神的后人,天神们尊称他为天帝。”
胡云川听了,顿时一团火气,替懿泽打抱不平起来:“父神和母神是平起平坐的,父神的后人有什么资格囚禁母神的后人?”
懿泽无奈的笑了一笑,道:“平起平坐,那是你说的。从勒得海众神受封成为梦神开始,等同于向天帝称臣,在其他神族眼中,勒得海女君只不过是一方首领罢了。不仅如此,天界的天神们还十分看不起勒得海的梦神,雷神会听信一个人间道士之言,这般用天雷捉弄我,更足以说明这一点。”
提到懿泽遭天雷之事,胡云川更气的咬牙切齿,气得在隧道左右打转,口中嚷道:“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都是神仙,还看得起看不起!我还看不起他们呢!”
懿泽又沉默着。
胡云川转到懿泽身边,又说:“就算是看不起,囚禁一方女君,也得给个理由吧?”
“理由自然是有的。”
“什么理由?”
懿泽摸着石壁上茱洛的雕刻画像,静静讲述道:“这位,是我的祖母,她叫茱洛。茱洛继任女君后,数千年都没有离开过勒得海,直到有一天,山下来了一个受伤的凡人,被茱洛所救。后来不知为何,茱洛被这个凡人迷惑,竟然千里迢迢追随那个凡人去了京城,还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便是我的母亲丹阳。茱洛是唯一没有死在女神洞的格姆女神,她死在了京城,而且是死于她所爱的那个凡人之手。我的父亲穆谡,是邻山的男神,他一直在四处打听茱洛的消息,却在茱洛死后才知道,他赶到了京城,却没能为茱洛报仇,只是把丹阳带了回来。丹阳是茱洛唯一的女儿,虽然没有得到正式传位,也被公认为新的女君。我想,大约就是因为茱洛和丹阳之间没有经历过传位,所以也没有机会做临了的交待,丹阳也就无法记叙茱洛的生平,历史长廊就到这里戛然而止了。”
胡云川一脸惊愕,问:“一个凡人竟然能杀死一位神界的女君?怎么可能?这个凡人是什么人啊?”
懿泽答道:“他的名字叫爱新觉罗·胤禛。”
“那不就是先皇雍正帝吗?”胡云川更加感到惊奇,叹道:“原来,你的母亲不仅是神界的一位女君,还是人间的公主啊!”
懿泽点点头。
“那你的祖父……我是说雍正皇帝,为什么要杀死你的祖母?”
懿泽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胡云川想了想,说:“雍正帝的狠毒,民间多有传闻,我从小就听说过,他为了登上皇帝的宝座,是不择手段的,杀死了不少血亲骨肉。想来,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懿泽不做声,她也曾这样猜想过。
胡云川又问:“你母亲被囚禁天牢,是跟你祖母的死有关吗?”
懿泽道:“丹阳虽然是我的母亲,但我对她的记忆是甚少的。她经常不在格姆山,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有一次她带着龙锡杖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天帝派人来到格姆山,将龙锡杖交给了我,并告知勒得海诸神,说丹阳身为梦神,却假公济私,于梦境杀人,是为藐视天规,且死者是丹阳生父,是为不仁不孝,以此二罪,将丹阳囚禁于天牢,永无归期。”
胡云川质疑道:“丹阳会杀了自己亲生父亲?天帝给的这个理由,是真的还是假的?”
懿泽道:“雍正害死茱洛,丹阳如果一心为母报仇,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
胡云川冷笑一声,道:“就算是真的,这天帝也真有意思!雍正害死了多少人啊,怎么不抓?还让他做了皇帝!丹阳为母报仇,反而被囚,真是没有天理!”
懿泽道:“凡间有皇帝治理,天帝管不着凡间的事。在神籍者,受天帝约束,在人籍者,天帝暂不可插手,只有凡人死去,失去人籍,天帝才能管。这是神人之间的规矩。我前世没有直接去京城,而入轮回隧道,就是为了获得一个正式的人籍,暂时不受天帝管制。但为了保留记忆和元神,我没有通过命神登名造册,因此神籍仍在,仍需遵守天规,在人间私自动用术法是违反天规的,触怒天神便会自食恶果,所以雷神用天雷惩罚我,也在情理之中。雷神劈我而不敢劈你,正因为你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凡人。”
胡云川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带着些许疑虑,问:“这么说你……你来到人间、去京城、嫁入皇室,你做这些的目的,一定是与你的祖母、你的母亲有关了?”
懿泽点头道:“说起此事,你大概不知道,人间的由来,其实是神族和魔族为了对弈而创造出来的一盘棋。我此行人间,是自愿做神族的一枚棋子,希望在棋局中立功,以抵过丹阳所犯之罪,丹阳或能有开释之日,这是我所能做到的唯一一种救丹阳的方式。天界这一辈的神仙们,大多都只知父神,不知母神,也瞧不起所谓的‘梦神族’。而如今的勒得海诸神,早就自甘堕落,终日浑浑噩噩,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他们对于前任女君枉死人间无可奈何,对于现任女君被囚无动于衷,他们甚至指望我继任女君取代母亲,把曾经的耻辱直接翻篇不提。我只怕这样下去,我族迟早有覆灭的一天。所以我一定要救出丹阳,为茱洛伸冤,才能重振勒得海。”
“你背负使命,在人间做的每一个决定,一定不可能只是为了情爱,也未必发自本心。所以,就算他辜负了你、伤害了你,你也会继续做皇室的媳妇,留在他的身边,对吗?”胡云川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些失望的神色,他庆幸着懿泽现在眼睛看不见,所以不会看出他的难过。
懿泽默不作声,虽然看不见,但语气总不会骗人,她察觉得到胡云川的心思,也体会得出他此刻的失落。
安静了片刻,气氛有点冷。
胡云川又瞥了一眼隧道中的那些壁画,如自言自语一般的感叹道:“每一位女君的画上都有龙锡杖,只有母神的画上没有,梦龙陪伴了所有的女君,却是死后才得到这样的机会!还是自剜一目才换来的机会!”
懿泽听得明白,胡云川嘴上是在替梦龙感到可悲,心里大约是在为他自己感到可悲。
胡云川回头看懿泽,同时看到了懿泽手中的龙锡杖,问:“梦龙化作锡杖之后,就只剩龙骨了吗?他的另一只眼睛呢?”
懿泽答道:“为我挡天雷时损坏的那颗绿珠,便是梦龙的另一只眼睛。”
“哦……原来那颗碎掉的珠子是梦龙的眼珠啊……”胡云川随即展开了丰富的联想,问:“是不是因为他的眼睛受伤了,而你是他现在的主人,所以你的眼睛才一并也看不见了?”
懿泽愣了一下,似乎是这样的,龙锡杖的龙眼被天雷所伤,懿泽的眼睛也随之失明。她现在是梦龙的主人,梦龙的一切都与她息息相关。
胡云川又想象着说:“如果梦龙的眼睛恢复了,你的眼睛是不是也就能重见光明了?或者说,如果你的眼睛治好了,龙锡杖也就能复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