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门响起时,傅听言正好背对着门脱下军衬。
因是他们的男宿舍区,所以就算敞着衣服也无所谓,只是一贯的淡应:“进来。”
傅听言以为进来的是汪珈成,却没想汪珈成也是个“叛徒”。
在楼下碰到宋念安,笑眯眯的一句“大嫂”喊完,就被她那人气值刷了波脸熟,一听宋念安要找傅听言,乐呵地放了通行。
孟沛霖站在一边直想叹气,这又是什么垃圾关卡,根本守不住。
白天的男宿舍区一般不会有人,现在有的,只是傅听言一个。
所以防不胜防,宋念安一眼就捕捉到了他腰腹的伤,上次在浴室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裤边堪堪遮住的一块纱布角,但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这会倒是得到了肯定。
隐隐皱了眉,上前靠近他,却在咫尺之近时,一下收敛。
傅听言还没转身,只是解干净衬衣的纽扣,随口道:“药箱放桌上就行,我自己来。”
谁能想这句话刚结束,一只细嫩的小白手就揪住他裤边,使劲一下扒拉。
“艹!”傅听言神经一紧,下意识转身往后退,这么多年从没骂过的脏话,今天想都没想就骂了出来。
他垂眸,就看到这扒裤小强盗面色极冷地站在他面前,手还紧抠抠地扒拉着他的裤边,死死不松手,一副要和他比比的姿态。
四目对撞时,太阳穴狠狠跳起。
傅听言呼吸微滞,心知宋念安肯定已经看到他的伤口,紊乱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的冷静,落手扶住她手,以防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念念。”
“傅队现在认识我了?”宋念安面无表情的,嗓音比他还冷,默了几秒,嗤笑,“还知道我叫念念了?”
傅听言:“......”
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这个被打的对象,现在到底是宋念安,还是傅听言。
瞧他这紧张样,刚才不是还挺有底气,看都不看她一眼?
宋念安想想就火气冲头顶,尽管表面上还是人模人样的傅听言式冷感。
她盯着他,眸底有审视的光泽,“傅队这是一下伤到脑子了?我这么大个人杵在大太阳底下,你都看不见?”
傅听言:“......”
也不知道这小孩怎么就出去三个月,言辞犀利这么多。
他好好思考了下,好脾气地解释说:“只是小伤,怕你担心。”
宋念安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浑然轻松地拽着傅听言那条裤子的松紧带,一拉再拉,就算傅听言有阻止,也不管用。
他没注意,她忽地一下松手,“啪”的一下,宋念安算好没打在他伤口的敏感处,但也打在了骨边,疼得傅听言倒吸一口凉气。
小孩浅浅弯眼,这会才很懂事地笑说:“傅队,伤得疼吧,我给你上点药。”
别说这语气,这表情就已经不对劲了。
傅听言难得这么忐忑,站在宋念安面前,看着她娴熟的手法,指腹的温热留存的痕迹,刚想出声,宋念安就包扎好松手,“别碰水,记得吃消炎药,有事找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连给个眼神都吝啬。
“砰”的一声,关门声比谁都响。
很明显的,宋念安憋到现在,是真的生气了。
她知道傅听言是怕她担心,但他受伤,她就连个知情权都没有?她是来支援的医生啊,就这么放任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受伤而不管么?
宋念安心里莫名的憋屈窝火,一路下楼都没收敛情绪。
远远的,蹲在草丛边划拳等结果的孟沛霖和汪珈成都能感受到一波朝他们这边涌来的怒火。
汪珈成心头一慌:“这上去才多久,不会是吵架了吧。”
孟沛霖一脸无奈,“我早猜到了。”
“猜到什么?”汪珈成嘴里还叼着草,说话含糊。
孟沛霖一下给他拔了,“猜到,芮薏带出来的脾气,能有多火爆。”
汪珈成:“......”
说就说,这人又在气什么?
这一天天的,怎么都这么奇奇怪怪?
殊不知,孟沛霖现在的情绪,心心念念又知情不来营地而失望,全然是被芮薏牵着。
芮薏当然知道孟沛霖那点小心思,不给他寄信,估计是急坏了。
所以这会国内溪安军区,芮薏最后还是作为心理代表去到会议室。
出席会议的人有傅严民。
芮薏一身简单的深色大衣黑色紧身裤,一双长及膝盖的绒靴,长卷的波浪在少有的淡妆下妩媚而出挑。
心理代表里属她最漂亮。
偏偏这么多驻地,她选他们那。
傅严民其实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她那些队员很意外。
“不后悔?”会议过后,傅严民把芮薏带到办公室,给她倒了杯煮好的茶,笑问,“有那么安全地,怎么都爱往危险地方跑?”
话里有话,大概说的是宋念安。
芮薏笑笑,“伯父,我这可是去工作。”
“战争可能打完就是打完了,有了个能交待的结果,但因战争受到心理创伤的人太多,没了家或没了精神支柱,心理创伤该被重视。”
“都是人道主义救援,不过我们心理的不摆在明面。”
傅严民很欣慰地看着芮薏,不经意便看到了她中指的戒指,诧异道:“这么快就定了?”
芮薏轻轻地摩挲了下钻面,一敛平时的放纵,淡淡笑说:“都等了十几年了,可不得快点。”
傅严民听得都羡慕,转头一想傅听言那小子的速度,只有叹气了。
芮薏看出长辈的心思,笑眯眯地说:“伯父,我可没说工作只有人道主义救援。”
傅严民一愣。
芮薏一个熟悉的眼神送过去,通了暗号,“懂的呀,儿媳妇嘛,保证年底就交答卷。”
傅严民瞬间乐了,整个人顿时没了消沉劲。
“好!好!”
只是没想办公室出来,迎面走来的就是拎着水果篮的姜姝宁。
可算是老熟人了。
芮薏脸上的笑意却倏然冷了大半。
径直走过本没想停,但还是被姜姝宁那虚假挤出的微笑拦住了去向。
芮薏也没强走,只是站定在原地,淡淡看向她,话中笑含疏淡:“姜小姐,有事?”
姜小姐这三个字乍一听没什么,但从芮薏嘴里说出来,可扎刺了。
姜姝宁皱眉看着她,“芮薏......”
这可是在军区,别搞得她欺负她了,芮薏笑得温和,眉梢却挑着,“姜小姐这是干什么,拦我不说话,就是看看我长的样子?”
明明没带一个脏字,但芮薏的话里就是带着刺的。
姜姝宁显然下不来台,但还是吸了口气,说:“我......之前不知道你和沛霖——”
话还没说完,芮薏就不耐烦地啧了声,再盯向她的眼色明显没了笑,说话却还能保证大小姐的优雅风:“沛霖?谁给你的条件喊的?你们很熟吗?”
姜姝宁被芮薏这突如其来的不爽震住。
芮薏神情依旧寡淡,眼神却在冷笑中锋利了,“你在我面前还装可怜相,姜姝宁,你不觉得自己真可怜?孟沛霖现在是我未婚夫,你觉得我能忍耐一个并不算熟甚至可以等同于不认识的女人去着姓喊他吗?”
芮薏的声音不大不小,达到她要的效果,却不至于在军区闹出情况。
姜姝宁是有家底,芮薏未尝没有。
别说之前的矛盾,昔日好姐妹姜姝宁拿着她的名头,在国外圈子里乱搞还瞎传,芮薏澄清不干净,搞得乱七八糟前男友一堆,干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孟沛霖是她最后的底线,姜姝宁这次直接触到她火点。
“我不知道你装模作样不认识我,又在别人面前打听我是什么意图,但你最好给我搞清楚,下三滥手段要搞,也得看对象。”
“我芮薏是不着调,但我眼里从来就容不下沙子。”芮薏盯着她,居高临下,却笑了,“你要敢再动我男人的歪心思,就别怪我出手不好看。”
说完,芮薏就一下甩开她拦在自己面前的手,踩着高跟鞋走了。
芮薏真是看到姜姝宁那张脸就上火,但在落目自己手上那枚戒指时,又好像觉得这些气都值得了。
她走进电梯,盯着不锈钢门上映出自己的模样。
隐隐皱着眉,舒展过后好像多了丝微痕,芮薏一下凑近,整个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要命的,生个气居然还长皱纹了?
不行不行,马上要去见亲亲老公,今晚回去得敷高级面膜了。
芮薏要来营地的事谁都不知道,高级保密到连宋念安都不知道。
整个下午加晚上,宋念安一直待在工作地,查诊房里细菌性痢疾的患者越来越少,最后的几个也在渐渐好转。
而维和部队带回来的那两个伤员,明显要比他们情况复杂严重多了。
一个手臂中弹加脱臼,一个直接伤到了小腿和膝盖。
紧急医治后,他们都处于静养,有人看着,挺安分。
宋念安虽然有点赌气的意思,但在傅听言身上那点气早就消了。她现在站在病房外,看着他们,只是想到那个匪夷所思又调查不出结果的水壶。
究竟会是什么情况......
如果不尽早找出原因,万一再大面积爆发,就真的棘手了。
现在的天气过于炎热,晚上还好,白天的沿路都像被滚火炙烤过的,灼烧烫人,总之,要熬过去才能放心。
只是宋念安这自我思考不搭理人的模样,落到傅听言那,亦或是落到维和部队每个队员那,就是受到冷待的感觉。
关键汪珈成前几天在外作业,没参与他们的集体活动,回来了才知道大嫂过来的消息,还寻思着可能会有甜甜蜜蜜的解压画面。
没想这第一天回来,就闹不愉快了。
唉,他这运气。
这会正准备饭,傅听言和孟沛霖还没来。
汪珈成和黄砼,还有蔫头菜士兵郭绪窝在一块,就在探讨两位队长这未来幸福的指望。
汪珈成算是一路目睹过来的,最有发言权,但这会也陷入了沉思。
黄砼讪讪:“很难发展啊。”
汪珈成故作深思地“嗯”了声:“不仅难发展,还有可能关系倒退了。”
郭绪手上洗菜动作不停,水流声大,一个没听清,扯着嗓子问:“什么,什么要退?”
汪珈成手一把薅在他脑门上,抬高音量:“我说他们吵架了,什么什么要退,你耳朵又不灵光了啊。”
郭绪啧了声,“队长吵你薅我干啥?”
“不是你前面和我说他俩好着呢吗,我哪知道这就吵架了。”汪珈成头疼,“完了,又汇报不了了。”
郭绪前阵子就觉得奇怪,“你这成天汇报汇报的,你到底要汇报什么啊,给谁汇报?”
汪珈成一下正经,“那是秘要,能跟你说?”
“......”
食堂这边聊得正热火,傅听言那边工作完回去吃完药,直接去宋念安那边,一是要去看看带回来那两个人的情况,二是把人惹生气了,可不能隔夜,得当晚哄好了。
但他那运气不好,去了只看到两个伤员,没看到宋念安。
徐穗淇有悄悄告诉他,宋念安去后边井边了。
这大晚上的,去井边做什么?
傅听言一路找过去,虽然还在营区内,但通往井边的路很窄,走出去更是漫长一路灯都很暗,勉强能照亮。
傅听言到时,宋念安正一个人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安静地沉思着。
平常越是活泼,现在月光掩映,越是消遣落寞。
有一瞬的不忍心,傅听言压轻了脚步,靠近。
其实在暗处,排除视觉外的其他感官会变得敏锐,宋念安早就察觉到有人过来,不经意的余光也扫到那是傅听言。
但她还是没回头。
仍旧安安静静地,等着他过来找她。
靠近了,风声带来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今天似乎还多了药水的刺鼻,宋念安皱了皱眉,还是叹了口气,转头在他离她只剩两步,突然放纵自己倾倒过去。
傅听言当然能接住她。
“哥哥,”宋念安可能是真累了,这会喊他的嗓音格外轻,“对不起。”
傅听言的心一下就软了,原先还淡然的目光不禁便服了软,温热的掌心轻揉她的头发,温柔道:“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宋念安尽量避开他的伤口,伸手环抱住他,想要平淡的语调,却还是在他的温和中化出一点替他的委屈。
“是我耍性子,忘了你其实受伤,很疼。”
傅听言轻笑了下,任由她抱得紧,低头吻了下她的发心,满足道:“没有,是我不该瞒你。”
宋念安“嗯”了声,有这台阶干脆下了。
她抬头,漂亮的浅眸隐隐蕴着水光,现在格外动人,嘴上却温软而不留情:“那你反省了没?”
一下的转变,傅听言就知道会这么发展。
他很认真地点头,“反省,是我错了。”
“那然后呢?”宋念安眨了眨眼,不忘暗示,“你要怎么做。”
傅听言跟她心思走,“我该哄你。”
光是这四个字,宋念安就开心了,她笑眼微弯,一脸表现得骄矜,却是浅浅淡淡的温柔,“那你哄吧。”
傅听言微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眸越发的深黑,浓浓缱绻情意,也随她笑了。
“那......小祖宗想要什么哄法?”
宋念安欢心地双手勾上他脖颈,轻轻一勾,就把他勾到更近的位置。
两条腿在半空随意地轻晃,是她主动闭眼吻了上去,温软绵密的感觉,没有情/欲,没有渴望,只有慢慢的安抚。
彼此的呼吸,在月光浸撒的这一刻纠缠到了极点。
于静谧处,她趴在他怀里,手却轻轻覆在他受伤的地方,不敢触碰,带着几缕安慰和动情。
“哥哥。”
“嗯?”
“谢谢你安全。”
等到傅听言牵着宋念安去到食堂时,里边已经热菜上齐,不过,还是汪珈成,黄砼和郭绪三个人。
但他们完全不知道宋念安和傅听言已经和好,还沉浸在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缓和关系啊,三个光棍,愁别人感情愁了一个傍晚。
最后没办法了,只能激将法。
汪珈成从袋子里掏出上次打牌赢的两百块,拍在桌上,雄赳赳道:“谁能把队长和大嫂关系给搞好了,我这两百块就给你们谁!”
郭绪一摸脑袋,懵了:“那你呢?”
汪珈成眼睛一横,抖机灵道:“我这不是想不出才找你们当救兵的吗?马上周四了,你们得加把劲。”
黄砼到现在还没搞明白,“你这打小报告,到底给谁打的啊,我这不知道,好奇啊。”
汪珈成还是手指竖在嘴前,贼兮兮地保密:“不能说不能说,好奇心害死猫,别想知道哈。”
“......”
在外面的宋念安和傅听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懂了汪珈成这意思。
早就觉得老院的长辈们怎么次次都能摸清楚他们的发展,芮薏是说了,但芮薏只给了他们在训练地的那张合照。
季老和傅老演技都不行,表面看上去很急,但其实都在装。
嗯......所以内敌原来是汪珈成啊。
所以在汪珈成信誓旦旦地拍腔说“要是你俩能成功,还能让他们有突飞猛进的进展,再加两百”时,宋念安和傅听言对视笑了笑,松开了彼此的手,很有默契地同时冷下脸。
“砰”的一声,宋念安大力推门,面色冷漠往里走,一眼都不多看傅听言。
同理,傅听言也没管宋念安。
看上去像极了彼此路归路,桥归桥,没半点熟悉样。
汪珈成吓得赶紧收回那两百块。
随后东瞅瞅黄砼,西瞅瞅郭绪,同时懵逼了。
天,这咋还更陌生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6][7]来自百度百科。
其实维和部队的工作是带有一定敏感性的,所以在剧情上我没写过多的篇幅,但难民营发生的这个事是带有一定真实性的,只是后面的受伤是我自己编的,大家看看就好。
2("跌进你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