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概不赊账的姑娘。”肆小二为难道。
泮兰正欲再说道说道,却见长亓递过来一把钱,正是六万魔币。
泮兰震惊地望着即墨予,“公子,你,你有钱?”
然而她的话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泮兰讨了个没趣,收了肆小二的门牌号,就上楼了。
长亓跟在后面,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复杂,黑色眸子里隐藏着万千情绪,是痛苦,是失望,是绝望,是悔恨,但那所有伤痛之下带了一份怎样也无法忽视的希冀。
“丙字号,丁字号,公子,你住哪间,我累了,要睡三天觉,公子你不用管我的,但办完事了别忘了回来接我啊!”
慧兰道:“你是猪吗要睡三天?”
泮兰心想,猪就猪吧,先睡觉要紧,于是也不回慧兰,直接对长亓道:“公子,你睡丙字号房,我睡丁字号房,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啊。”
长亓木然地接过写着丙字号三个字的木牌,在泮兰将要关门的一刹那伸手抵住,呆呆地看着泮兰道:“你们去丙字号房,我有事跟泮兰说,说完了你们再回来。”
泮兰和众兰草们望了望,所谓的“你们”目测是指的兰草精灵们。
长亓把门牌号扔在地上,也不管兰草们怎么拿它开门,直接就将门关上了。
泮兰不明所以,看着长亓道:“公子,什么事啊?”
泮兰看着眼前之人目光怪异,眼中似带着潮气,他慢慢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眼角,这举止实在过于反常。泮兰曾听说魔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即墨公子莫不是不小心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于是泮兰施法画了一张符,贴在了长亓的手上。
“定!”
然而长亓轻易将它撕了。
泮兰心想,完了完了,莫不是遇到了厉害的,这可怎么办啊!
在泮兰焦急得团团转时,额头却触上一丝冰凉,泮兰震惊地抬头,即墨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她可以看清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面容,还有那薄唇,刚刚那是,吻?
泮兰惊吓般抚了抚胸口,心道:“怎么可能,泮兰你胡思乱想什么,公子如天神,怎能被自己肆意亵渎。”
耳边传来声音,低哑的,磁性的,惑人心神,却在这刻让泮兰受到了惊吓。
长亓宠溺的看着泮兰低语:“在想什么?潆,这么久不见,你竟变傻了,傻到我都认不出你。不过没关系,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爱的潆,是凤族尊贵的公主殿下,从此以后,我会保护好你,再不让你”消散在我眼前,成为永远也无法握住的风。
“凤族公主?”泮兰道。
“你不记得了吗,你就是天外人间凤族闾丘氏的公主,闾丘潆啊。”长亓道。
“天外人间,公子你不是说你是天外人间即墨族的人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还有,公子你肯定认错人了,我叫泮兰,我就是忘川河畔的一个兰草精灵,吸收忘川之源的灵气百年才成为了一株灵草,再修炼四百多年飞升成了小仙,我与这个凤族的公主,绝无任何干系的。”泮兰道。
“不,你会制作魂香,那是我亲手交给她的法术,世间再无任何人会,你怎么可能不是她。”长亓道。
“公子,这也不一定啊,法术这个东西,总有人能学来的。”泮兰道。
“不,我认识的闾丘潆美貌善良,当初有人一心寻死,她为了救他用尽办法也不能让他改变寻死的心,我便为她创出了能唤醒心灵重燃斗志继续活下去的魂香,这世间除了我跟她,再不可能有人会。”长亓笃定道。
“好吧,公子,我告诉你我怎么会的,在兰草中我飞升的其实算早的,可这早并不是因为我有天赋,我飞升前四周出现了许多光华,就像点点荧光,我的身体吸收了它们,这些荧光就好像养料一样,能助我力量大增,后来我就一下子成仙了,我自己都难以置信,而且我还得到了一些莫名的记忆,这些记忆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就会闪现出来,比如今天,我没钱买修为丹,那记忆就告诉了我制作魂香的办法。我想公子说的定然是这记忆的主人,公子所说的人在何处,无功不受禄,我想把记忆还给她,顺便谢谢她。”泮兰道。
“她已经,在几千年前,陨灭了。”长亓道。
“啊对不起啊公子,我不知道,可是,”泮兰斟酌着出口,“可是斯人已逝,陨灭的人怎可能再回来,若她还活着,定不忍见公子如此伤心,公子,我真的不是她,既然她是公子重要的人,公子不如把我的记忆拿去,说不定可以在记忆里见到她。”泮兰道。
“记忆,记忆之华,神,汜水,魂补大法,难道,难道你真的不是她”长亓突然想起来汜水曾偷偷跟着自己去了天外人间,说不定她真的偷学过如何制作魂香,而记忆之华只有神明陨落时才有,目的是为了在陨落前留下讯息,告知未尽之事。
长亓失落的走了,泮兰看着他孤独的背影,竟传来几分心痛,想要冲过去挽留他,可她终究没有踏出一步。半个时辰就要到了,泮兰找到床榻,沉沉睡去。
一众兰草们试图去捡起木牌,然而一个一个试了都大呼不行,最后春兰道:“我们一起试试?”
五只兰草精灵们每人伸出一片叶子,喊着号子:“一,二,三,起!”
看着木牌慢慢被托起来兰草们高兴极了,然而还没高兴多久,有开门声响起,木牌“啪”的一声掉了。
“公子,你出来啦!”蝴蝶兰道。
然而长亓不理她们径直从旁而过。
“你们有没有觉得即墨公子今天有点不对劲?”慧兰道。
“好像是比从前气场更强大了?”春兰道。
“不对,明明更冷了,我觉得一股冷风往我身上吹。”蝴蝶兰道。
“你个蠢货,那是门开着吹过来的风!”建兰道。
众兰草齐齐望向泮兰的房门,慧兰道:“好像哪里不对?”
众兰草互相看了看,而后齐齐冲着长亓离开的方向道:“公子,你的门牌号!”
然而眨眼间长亓便消失在原地,兰草们只来得及看到他最后一片衣角。
魔神千寐跟人神仓邪在乩魔山等得花都谢了,魔神已经无聊到把他的花变形变色再变形,而仓邪就支手搁着下巴盯着他千寐手里的花。
不知过了多久,仓邪道:“你闻闻,是不是哪里有酒香?千寐,你魔界竟然藏着好酒不告诉我!”
“胡说,本尊的爱好从始至终都没变过,喏,”千寐摆了摆手中新变出的红色的花,“你想喝酒,回你人界去。”
“不对啊,真的有酒的味道,不信你闻一闻。”仓邪伸着鼻子一路闻,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疼得连连叫,眼泪都挤出来了。
待仓邪擦完眼泪,仔细看了看,这哪是什么东西,是自己跟千寐等了老半天的人。
“长亓,你,你你你”仓邪捂着鼻子道。
千寐从座上下来,一路闻过来,越接近长亓,酒味越重。
“你又喝酒了?”千寐道。
长亓往前坐在地上靠在了桌旁,目光没有焦距,语道:“她曾说,喝酒只能伤身,解不了愁,而酒这个东西,碰了很难戒掉,因为习惯是很可怕的,你往往不经意间就再次回到原地转圈。她不让我喝,我就不喝了,可她欺骗了我,她明明不能伴我一世,却说要一直看着我不准我沉湎酒色。她走了,我赌气喝了三个月,可她没有来,我回到天外人间去给她赔罪,也得不到她的原谅,这么久了,我以为她真的回来了,到头来却只是奢望。”
仓邪在一旁听着,不知该作何劝慰,最终对长亓道:“不是,凤族已经灭了,那闾丘潆也已经死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之劫,一道不差,她没能撑到最后,是你亲眼看着她消散在你眼前,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活过来的,这是她成神该经受的劫难。我以为几千年过去,你也释怀几分,怎的今日比那时还要看不开呢?”仓邪正要再说,却被千寐拦住,原来长亓已经睡着了。
“这,这算什么事嘛,他叫我们来商量事宜,他自己倒喝的不省人事。”仓邪无奈道。
“你人界忙吗?”千寐道。
“这几日不算太忙吧。”仓邪道。
“那好,我们下棋去。”千寐道。
千寐拉走仓邪,仓邪道:“不,不是,这”
“走啦,天大的事,也打扰不了本尊今日要跟人神你下一盘棋。”
幽冥界有两大殿,一为冥神汜水所住研华殿,二为幽冥鬼王所住的鬼殿。研华殿在整个幽冥界的中央,而鬼殿就在研华殿的西方。
河间木乃沉水黑木,也是幽冥界特产的一种不腐不败能长留数万年的木,但只长在幽冥界极西的碧落崖,新修好的鬼殿用的就是这种木。
余香不散,梁木下负手立着一个男子,黑衣红底,低调奢华,眉眼如画。
“大王,自从您杀了嗜邪鬼和青獠鬼后,那些小鬼们都老实了,有几个想逃的,被属下们推下了忘川,现在没谁嚷嚷着要在幽冥界立殿称王了。”
男子没有回头,只摆手示意,前来禀告的小鬼就离去了。
以手握笔,丹青如绘,纸上眉眼初成。
“汜水,他们都说你陨落了,可我不信,你的神血还在我的心头没有散,若你真的走了,我也该随你一起消散。你看到这新修的鬼殿没,很好看,我都告诉你其实修不修无所谓了,可你还是要把你的神官魇俢派过来,为我伐河间木,这几根河间木在碧落崖都长了十万年了,比我跟你相识都要久,你竟舍得。现在想来,你是早已经安排好了,把所有人调走,你想要的是什么呢?汜水,幽冥界的祸乱都已经平了,说来惭愧,我最开始真以为你死了,你都不在了,我还管什么幽冥,所以搁了这么久,只处理了两个闹事的鬼。你要是知道,肯定又要说我仗势欺人了,可我若不能一直是幽冥鬼魂之中最强大的,我又如何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呢?你知道吗,幽冥界现在的能量很弱了,那些仙妖精灵们都走了,幽冥界真的就只有鬼了,从前我一直担心你喜欢仙神,不喜欢鬼魂,现在,我是不是可以独占你了?啊,真是,我又忘了,你不在幽冥了,你等我,等我来找你。”
往日一一浮现,顾有倾在凡世间轮回已不知多少个百年,每每回到幽冥等待新一轮的转世,与别人不同的是,他不用看三生石,死后就能忆起所有过往,但他唯一记不得自己曾是燃灯上古佛座下的一只楔尾雕。一世又一世,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没有人能留在他的心里。佛曾言,楔尾雕无心。然何谓无心?楔尾雕狂妄难驯,为逞一时之气甘愿永堕轮回,永世不入佛门。
神女高华,画不尽三分,顾有倾所绘冥神掬水图已成,画轴卷,心自珍,一缕黑烟闪过,鬼王带着图一起离开了幽冥。
乩魔山的一盘棋仍未下完,仓邪却已打了十多个哈欠。
“千寐啊,你这乩魔山哪里都好,就是不分白天黑夜,现在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睡觉了?”仓邪又打了个哈欠说道,“不行了,不行了,让我睡会儿。”
仓邪这一睡雷打不动,千寐费了好大功夫把他挪到一旁,而后左手执白,右手执黑,自己跟自己下了起来,不久之后场面焦灼,胜负难分。
千寐举着黑子,迟迟落不下去,此刻却有一只手从棋盒里拿出一颗黑子下到了棋盘之上,胜负斗分,黑棋赢了。
“妙哉,妙哉,为何我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到?”千寐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迷局其中,自然解不了。”长亓道。
“说的好,长亓,你知我并不爱下棋,今日这棋局其实就是为你准备的。”千寐道。
“何意?”长亓道。
“很简单,我认为你不该继续沉沦于闾丘潆的死,她的死说到底是为了她闾丘凤族,与你并无多大干系,无论你欠了她什么,欺骗了她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无法追悔,无论你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你该放下了,幽冥界的事才是你此刻该去想去做的事。”千寐道。
“放下我会放的,可我舍不得你放心,今日之事再不会发生。”长亓道。
“仓邪已经跟我说了事情始末,那个女仙你有空把她带过来,合我们三人之力,或许能探到更多。”千寐道。
“她此刻就在魔界,不过她估摸着不睡三天醒不过来,我先去找魔界的红水晶,待她醒来后我再带她来见你们。”长亓道。
“睡三天,这么能睡?”千寐道。
“是因为她制了一支魂香。”长亓道。
“魂香,我好像听汜水说过。”千寐道。
“汜水如何说的?”长亓不动声色道。
“好像很多年前了,那天我邀她来看無颜花,她拿来了根青色的香,当时我问她干嘛的她就问我要不要试试,她说想让我参谋参谋制作成功了没有,她又不说是什么东西我哪里敢试,最后她说:‘好吧,我告诉你这叫魂香,你可千万不要在长亓面前’”千寐说着意识到自己已经说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长亓得到确认,也无心再说什么了,果然汜水是会这个法术的,那么泮兰怎会是自己那个她呢?
“我走了,你让仓邪先回去吧,我找到红水晶了再来找你们。”长亓道。
千寐看着长亓这就要走了,腹诽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作为被瞒着的人怎么都不好奇好奇汜水为何不让告诉你吗?”人没影儿了,千寐心道:“你不问也好,我也不知道啊,汜水只说了个‘秘密’,哎不对啊,”千寐喊出声,“你之前不是说等她醒了带她过来,怎么现在变成等你找完了红水晶再过来啊?”
长亓走后,千寐开始收拾棋盘,棋子落进棋盒,清脆悦耳,千寐连丢了几下,见仓邪还是未醒,于是将棋盒拿到他耳边,抓起里面一把棋子叮叮当当放下。然而仓邪只动了动将耳朵掩住又接着睡了。
“我就不信我叫不醒你!”魔神千寐放大招了,运力拍在棋盘上,棋子飞到半空,跟石头一样把棋盘砸得乒乓响。
“怎么了怎么了下冰雹了?”仓邪总算醒了,迷糊的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看了看四周,似乎啥都没发生,那天上好像还有星星。
“星星出来了,半夜了啊,别扰我睡觉。”仓邪正要倒下去接着睡,被千寐阻止道:“哪儿有什么星星,别睡了,长亓都走了,你还赖在这儿干嘛,回你的玄都山去睡。”
“咦,”仓邪抹了抹眼睛,“这么快就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千寐:“”,“快滚,再不滚,本尊把你人界玄都山的桃树李树什么树都扒光,全部种上我的沁泉花。”
“别别别,有话好说,我走,这就走,魔神大人不用送。”
乩魔山魔神的魔宫是没有顶的,就是为了方便看穹光,千寐看着空荡的穹顶,感叹道:“哎,果然知音难觅啊,汜水走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是来看我的花的,”千寐的手上又出现一朵花,对着花道,“花儿啊花儿,有本尊陪你,本尊才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他们欣赏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