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开眼,重重地喘了口气。
顿然失了依靠,云求悔茫然望向他。
他…不要她?
悔不当初的神情刺伤了她,她都已经在他怀中了,他却推开她…
是羞愧,还是被抛弃的委屈,她分不出来,就是伤心得想哭,泪水一颗又一颗,收不住的掉。
无声的哭泣,致命地穿透了他的心,早已不堪一击的理智全然溃决,莫冷霄搂回她,深深地、不顾一切地吻上柔唇。
她的泪,始终都是他受不起的伤,她一哭,他就什么都乱了,乱了呵!
云求悔怔然,止了泪,望住他。
这…就是吻吗?从未与人如此亲密,心与心贴得好近,狂跳着,凌乱无章,几乎融合为一,分不清是她还是他的。
他的吻,并不激狂,只是深刻地与她体息缠绵,似在倾泻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情绪,强烈得震颤了她的心扉…
是什么呢?让他痛得刻骨、痛得萦怀,却又痛得心甘情愿…她不懂。
***
悄寂深夜…
一坛酒狠狠往喉里灌,疯狂地饮,也希望自己疯狂地醉,醉到什么都不能想!
偏偏,无论怎么灌,意识依然清楚,他从没有一刻这么恨自己惊人的好酒量!
“庄主…”这种喝法太恐怖,韩刚忧心地阻止。
“走开!”他狂声斥喝。怎么不醉?他为什么还不醉?
再不醉,他真的会想起吻她的情境啊!
在那之后,他心乱地夺门而出,没有勇气看她一眼。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不敢去猜测她会如何看待他,那都无所谓了,因为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宁儿很少哭的,她外表柔弱,内心其实坚毅无比。多年病痛的折磨,她都不曾因此而掉过一滴泪,也因此,一见她哭泣,他就无法思考了,在那样的情况下,长年压抑到了临界点,他放纵了自己的渴望,吻她,止泪。
好糟的藉口,他唾弃自己!
“又是为了小姐吗?庄主,再这样下去,你会逼死自己的!”韩刚看不过去,甘冒大不韪地顶撞他。
“你不懂!”他推开韩刚,一拳重重捶向桌面。“我吻了她!你知道吗?我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洒脱,每天看着她,却要不断压抑着,不能碰她、不能有非分之想…那种感觉有多痛苦!其实我一直都不想把她拱手让人,其实…我比谁都想要她…我放不开…”
“那就要了她啊!”追随庄主多年,韩刚很清楚,他是怎么走过来的,为何不敢放手争取,只晓得苦了自己?他未必要不到啊!
“我怎能要?像我这样满身罪孽的人,怎能拿我的污秽,去亵渎她的纯净无瑕?”
“庄主哪里污秽了?你爱她比谁都久、比谁都深,你甚至连命都可以给她,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得到她?”
“韩刚!你明知道,嗡帳─”他痛苦地抱着头,逸出声来。“我杀了自己的父亲啊!给我生命,育我成人的父亲…宁儿如果知道…不,她的心太纯善无垢,她不能接受的…”
“那也是为了她!她的纯善无垢,是你推自己下地狱去换来的!否则,早在你那个变态父亲想染指她的时候,她就算不死也疯了!她有什么资格鄙弃你为她而染上的血腥阴晦?”是的,韩刚什么都知道,这一家子的恩怨纠葛,他知之甚详。
当年差点饿死街头的时候,是莫冷霄助了他,从此,他便忠心追随,将一条命奉献给他。
那年,云求悔愈长大,愈是出落得娉婷绝美,最要命的是,她美得像极了生母,也就是莫无争爱得发狂,却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女人。
这引起了莫无争病态的,将满腔爱意,移情到云求悔的身上。莫冷霄机警地察觉到父亲看待小妹的眼神不对劲,暗中偷看父亲的手札,震惊地恍悟了一切。
他试图劝过的,但都没用,压抑了一辈子的爱早已成狂,在云求悔葵水初来时,也将莫无争噬血的掠夺撩至顶点。
在撞见父亲偷窥云求悔入浴那一刻,他便知道,一场憾恨悲剧将会活生生在他眼前上演,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一路呵疼着长大的小妹被毁掉。
于是,他选择了这条路,那一夜,韩刚也是帮凶,茶里的化功散就是他弄来的,否则以他当时的武学修为,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
他不是没挣扎过,只是这是唯一的一条路。只要能保住宁儿,他不惜身陷地狱!
只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他和宁儿没有未来。
“我心甘情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并不欠我什么,真的…什么都不欠…”他喃喃自语。
“她可以什么都不欠,但起码欠你一份情!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
莫冷霄浑身一震,哀凄地闭上眼。
爱情…他碰都不敢去碰触的字眼…
外头传来异响,莫冷霄倏地清醒无比,飞快惊跳起来,拉开房门…
门外,云求悔惨白震骸的面容映入眼底。
“宁儿…”她,听到了吗?又听到了多少?
莫冷霄脑海一片空白,完全说不出一句话。
“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声音轻弱而颤抖,她眸底蓄着泪,望住他问道。
“宁儿…”除了唤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说啊,是不是!”她扬高了音量逼问。
“宁儿…”莫冷霄忧虑地看着她,她太激动了。
“宁儿、宁儿、宁儿…呵!原来我的平安康宁是这样换来的…”一声声的宁儿,如今听来只觉椎心刺骨!
“宁儿!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现在才知道,爹的死,是因为我,是我杀了爹,是我杀了爹!”云求悔用力推开他,无法承受地转身狂奔。
“宁儿!”他一惊,迅速追了上去。“不要这个样子,快停下来!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受不了又如何?为了她这无用的身子,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值得吗?
“听我说,宁儿!”莫冷霄心急地追上她,扣住她狂乱的身子。
“你不该救我,你不该救我的!我情愿被毁掉的人是我,也不要你去背这么重的罪孽,我承担不起,你知不知道!”她挣扎着、捶打着他的胸膛,痛哭失声。
莫冷霄没为自己辩驳一句,默默受下一切。
“你早就该告诉我了,这几年,我为了这件事,避你÷你,将你当成没有人性的禽兽,我错待你这么久,自己却在你的保护下,活在无知的幸福当中…”如果不是他,她的人生早就毁了,可是他却用毁掉自己的人生为代价,来保有她纯洁无瑕的世界,她有什么资格鄙弃他一身的污秽?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啊!
他为她付出了多少?她怎还得起?穷尽今生、来生,她都还不完…
心,好痛、好痛,痛得无法呼吸,她揪握着胸口,漫天袭来的急剧痛楚,占据了每一根知觉神经。
“怎么了,宁儿?”趁她的身子瘫软地滑落于地面之前,他急忙抱住。“胸口又痛了吗?你的葯呢?在哪儿?”
他发慌地在她身上摸索,云求悔悲伤欲绝,将葯狠狠往古井里丢。“还活着做什么?我只会拖累你,带给你痛苦,带给所有人不幸,早在五年前我就该死了…”
她动作太快,莫冷霄来不及阻止。
“不许这么说!我救你,不是为了看你死在我面前!”他惊痛地低斥,抚在掌下的脸儿愈来愈惨白冰冷,情急下,他没深想,抽出她发间的银簪,往自己的手臂划去。
鲜血流出,他移近她唇畔。“喝下去,宁儿!”
云求悔震惊地瞪大眼看他,抿紧了唇猛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喝呀,宁儿,这能救你!”
他,用他的血来救她?
这当中,又隐藏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他又为她做了什么?
想起被她丢弃的那瓶总觉血腥味极浓的葯;想起那夜他虚弱苍白的脸色;再想想他现在的举动…她倏然领悟,泪水汹涌滑落。
傻呀!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她?
“不要,我不要你救我…”她泣不成声,怎么也不肯喝。她宁可就这样死去,也不要看他再为一个命不久长的人,做更多的傻事。
“你是要我陪你死吗?”莫冷霄不顾一切地吼了出来,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她真的一心求死!
“如果你真的觉得愧负于我,那就给我好好活着来回报我,才不枉我为你所做的这一切!”深浓的恐惧压在心房,他已经不能思考,深深往臂上又划了道血痕,鲜血狂涌而出,将她雪白的衣裙染得血迹片片,触目惊心,可他不管。
“求你,宁儿…”几滴不属于鲜血的透明滴落她脸上,她震撼不已。
他…哭了!
一个傲然刚强的男人,竟为她而落泪…
她微微启唇,受下了他的心意,泪,却默默坠跌。
她知道,她不能死,在他如此待她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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