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的脊背有些弯曲,穿一件宽大的灰白条纹短袖衬衫,露出来的肢体都瘦骨嶙峋的。但不难看出,年轻时想必也是高大笔挺的人。</P>
“彦崧,你记得乐乐吗?”</P>
师母笑吟吟地推着他走过来。</P>
老人正对着尤轻,目光放在她身上并无多少波动,神色仍然是迷茫的平静的,似乎还皱了下眉头。</P>
师母坐下来拉着尤轻的手:“有时候状态好,你外公他是认得人的……”</P>
程越起身去端水喂老人,还低声跟他说着什么,脸上带了些笑容。</P>
尤轻眼睛看着轮椅上瘦弱的老人,听着师母絮絮叨叨说一些疗养院的日常情况。</P>
到饭点的时候,程越带她去食堂用餐,一路遇到好些工作人员都认识他。</P>
“程医生,你经常过来看望他们吗?”尤轻喝着汤问道。</P>
“也没有,我只三个月来一次。”</P>
程越极轻地笑了笑,“有时候假期长也会来住一段时间,这里偏远静谧,还挺适合放松身心的。”</P>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P>
回到房间后,师母拉着尤轻走在夜晚安静的疗养院里。</P>
“乐乐,易盛没有与你生活在一起,每年也只回来一次,你是怎么理解的?”</P>
尤轻垂下眼帘:“爸爸从未与我解释过缘由。但奶奶有说过,他与妈妈感情至深,一时接受不了她的离去才……”</P>
师母带着她在树边坐下。</P>
“阿悦与易盛小学时候就是玩伴,后来易盛家搬迁就失去了联系。直到高中考到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里才再次相遇。阿悦由于当年有我和你外公的职工关系,5岁就进学了,而易盛由于家里变故留级了一次,所以他们相差了三岁。”</P>
“他俩高一就开始恋爱,偷偷摸摸地瞒着所有人,你外公还是他俩的班主任,可想而知在高三那年发现他们早恋时,你外公有多生气。所以他们就受到了双方家长的干预和反对。”</P>
“后来上大学两人都去了京市,自然又重新在一起了。易盛毕业后就在创业,失败了好几次,生活非常艰难。最落魄负债的时候,我们得知他们仍然在恋爱,而阿悦还要上两个班来与他一起还债,就再次试图干预。因为我和你外公只阿悦这一个女儿,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舍得她吃苦呢!”</P>
“但他们仍然坚持走到了一起。甚至由于条件不宽裕和易盛太忙碌,只领了一个结婚证,没有拍婚纱照也没有办酒席。”</P>
“一两年后,易盛的公司才有了点起色,但他太过于忙碌,也没有多少时间陪伴阿悦。而这时候阿悦意外怀孕了,我们三个都不知道,特别我和你外公完全不知道。如果能早点知情的话……”</P>
师母立马停住话头,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尤轻,发现她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才松了口气。</P>
尤轻皱了皱眉头,她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也没有打断她。</P>
师母却没有再接着说这个话题,只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开口:</P>
“乐乐,其他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你。你的爸爸妈妈一路走来非常艰难,感情也确实深于一般夫妻。他们之间不止是爱情,还有患难与共的恩义与不离不弃的扶持。而你的妈妈走得太过于突然了,我们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P>
“我与你外公只阿悦一个女儿,五十岁的年纪丧女,悲痛可想而知。回到沙市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正常生活,我甚至还在你妈妈的房间住了半年,每天以泪洗面。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我们才申请了工作调动,离开沙市,来到了陌生的广市。”</P>
“所以我能够理解你的爸爸,他一定是无法在你妈妈住过的房子、生活过的城市停留的。他的内心想必十分痛苦煎熬,毕竟我们当年由于痛失爱女,把很多过错怪到了他的身上,你外公甚至对他说出了不少极度伤人的话……”</P>
“乐乐,你的爸爸妈妈都很爱你,我和你外公也爱你。但人生就是这样无法预料的,我们都阴差阳错地没有对你尽到应有的责任。是我们的过错与失误。我们不奢求你原谅,只是希望你仍然保持对生命的憧憬和热爱……”</P>
尤轻听她说了很多很多。</P>
那些从未说出口的,对别人有父母疼爱的羡慕,对自己没有父母陪伴的怨怼,似乎都在这个晚上得到了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