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川隐隐记得。</P>

他有一段时间总是在做同一场噩梦。</P>

宛如溺水一般，意识十分清醒，但周围一片黑暗，他完全无法动弹。</P>

四肢不听使唤，身体没有一丝力气，还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摁压着他，让得他只能往更深处沉去。</P>

呛水的窒息感比母亲将他扔进游泳池的时候还要强烈。</P>

好歹在游泳池，他还可以扑腾几下，还有余地挣扎。</P>

可在这场梦里，他只能清楚地经受着侵袭入他每一个细胞的痛苦。</P>

“叫我的名字，阿川。”</P>

脑海里的呢喃时有时无。</P>

“叫我笙笙，你就不会再痛苦了。”</P>

不会再痛苦。</P>

宋泽川不信，他不信有谁会让他不痛苦。</P>

他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幻听。</P>

将死之人都会产生幻觉，书里这么写过。</P>

周语笙的声音不适合在他要死的时候出现。</P>

他想，既然他快死了。</P>

那能不能出现像窗外那样风吹树叶的声音。</P>

能不能给他一次选择。</P>

“叫我笙笙，阿川。”</P>

宋泽川觉得厌烦。</P>

他不想叫谁的名字，即便是周语笙也不行。</P>

“叫我的名字，我就让你醒过来。”</P>

如果醒不过来，那死掉也是可以的。</P>

死了就不用再承受莫名其妙的痛苦。</P>

死了就不用再承受更多莫名其妙的痛苦。</P>

宋泽川脑子开始混沌，且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屏气。</P>

从鼻腔涌入的冰冷的水，灌得他无法呼吸，痛苦到连身体开始痉挛。</P>

“想着我，阿川。”</P>

“想着我，你就可以呼吸了。”</P>

周语笙的声音还在继续，求生的本能更为猛烈地驱使他去破开水面。</P>

反正他也动不了。</P>

他在脑海里自嘲。</P>

他没有顺着声音去想周语笙。</P>

但下一秒，湿漉漉的触感瞬间消散。</P>

熟悉的空气迫不及待地顶替了冷冰冰的水，从四面八方环绕过来，给了他一点温度，又缓解了他些微的痛苦。</P>

周语笙的声音得到了验证。</P>

“想着我，阿川。”</P>

而在她话音落后，宋泽川的脑子里忽地传入了一阵沙沙的声响。</P>

好像，起风了。</P>

他思绪微停，怔怔地看着出现在黑暗里的一棵棵枫树。</P>

风把树叶都吹响了。</P>

一片片树叶都在轻轻晃动。</P>

而后一瞬，所有枫树同时消失。</P>

他来不及上前追赶，身后却忽地亮起了微弱的光芒。</P>

“想着我，阿川。”</P>

“想着我，你就可以说话了。”</P>

他回头。</P>

眼里倏然映入一片纯白，白得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都不自觉地加速了跳动。</P>

梨树好像很高，他好像很矮。</P>

他仰头望着在光色中温柔摇曳的梨花，想起来了。</P>

他见过它。</P>

是连春日里的阳光都会偏爱的一抹明热的生命。</P>

绽放于他眼前，极尽肆意地舒展。</P>

还想再看一会儿。</P>

还想再看一次。</P>

宋泽川蓦然回神。</P>

他不想死。</P>

“叫我笙笙，我会帮你醒过来。”</P>

帮我。</P>

他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P>

帮他醒过来。</P>

帮帮他。</P>

他无意识地张开口，身上已然没有再阻挡他出声的阻碍：“笙……”</P>

“笙。”</P>

刚开始，他只在陷入黑暗后才求助。</P>

可后来，传入耳里的那道声音让他再早一点，再早一点。</P>

在那一场接一场的噩梦之中，梨树总会在他反抗的时候悄然出现。</P>

越来越矮，越来越暗。</P>

花开始凋零，生命开始黯淡。</P>

好似再有下一次，它就会消失了一般。</P>

这让宋泽川无端感受到了慌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