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叫,震落了三层楼外的灰尘。
一向力求保持安静的医院,却没有人来斥责这鬼叫的嗓门——当然,如果他们有人胆子比篮球大的话,又是另当别论。
“呜……老伴啊,沐颐他都这样了,你就别再对他发脾气了。”柔得像是棉花糖的声音,哭腔彷佛随时会断气。“沐颐啊,别躺在那里了,快起来吧,你看你爸都气成这样了,呜……”手帕湿了第三条,再换。
宽敞的个人病房,却挤满了一堆人,全部都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唐沐颐,无视于他头上包着纱布、无视于他手臂插着针头、无视于他根本处于无出气的状态……一双双眼睛都在警告他最好马上醒过来!
“四……四哥!呜……”唐家小妹扁着嘴,和唐母互拥哭泣,“呜,妈!四哥他会不会死?”
“胡说八道!你四哥最有福气了,我生他的时候连医生都称赞他的五官长得好,怎……怎么……可能……”一时悲从中来,唐母抱着女儿啜泣,涕泪纵横。
“这孽子就是不打不成器,看我把他打醒——”
唐父气得脸都红了,手高高地扬起。
“老公……”唐家大嫂加入水龙头行列,和唐母唐小妹声泪俱下。
“爸,”唐家老大连忙制止,“别这样,四弟他受了伤啊!”一手安抚着怀中的小妻子,一边还得注意唐父真的一巴掌打下去,唐老大有点手忙脚乱。
“老……老伴啊!你说……沐颐他……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命……命薄啊?”
唐母哭花了一张脸,怞怞噎噎地连话都说不好。
“他敢,”唐父威严立现,对着病床上的唐沐颐青筋暴露:“你上次带男人回家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你现在马上就给我清醒!“唐父恶狠狠的模样,倒像要把他吓得活不回来。
“不要这样对四哥啊”唐小妹开始学习八点档,只差没人打两个巴掌。
“我立刻叫弟兄们来捐血!”热血派的唐家老五,马上忘了医院不准打手机的规定,拨号请他警察局的同事来助阵……虽然治疗根本已经结束,“喂?队长!我需要人手支持!”
哭泣声、吼骂声、劝阻声,外加不该出现的电话声,乱七八糟地上演亲情轮理大悲剧。
同样在病床旁的唐颉楠则是一脸瞠目结舌!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家人群聚在一起,居然会像可怕妖怪大会串。
他咽一口口水,侧首对身旁的唐襄憬悄声道:“他们好像停不下来耶。”
要是等会被医院赶出去会不会很丢脸?
唐襄憬微微一笑。“不会的,有人来制止了。”
话才落下,病房的门就打了开来,走进来位身白袍的英俊医生,也是唐家第三个儿子唐杓翎。
“老三!老四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快死了?看我一掌打醒他——”等不及三儿子的回答,唐父又把手举了起来。
“爸!”唐家老大急得满头汗。
“呜……”
一旁的唐家女眷又哭了起来,顿时,病房完全陷入失控状态。
“沐颐他——”唐杓翎朗声,只说了三个字,现场霎时一片安静,每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宛若刚刚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吵闹根本不存在。他清咳一声才缓缓续道:“他没什么大碍,只是头部受到撞击,有些脑震荡的现象,只要再观察一阵子,然后多加休养就可以了。你们干吗这么伤心?我早就跟老六说了情况,老六没有告诉你们吗?”他把失控的现场丢给冤大头。
什么?怨恨的眼神一瞬间悉数射向失职的现场主播——唐颉楠。
真没义气!被点名的倒霉鬼唐颉楠瞪了唐杓翎一眼,得到亲爱三哥的凉笑。他冷汗涔涔,总有种即将被刺得千疮百孔的感觉。
“呃……我本来要说的……不过因为……因为……”因为他才一开口提到唐沐颐,大家的眼泪就像石油一样喷了出来,他根本来不及说嘛!之后就乱成一团,他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颉楠!你实在太令妈妈伤心了,这种事情也拿来玩!”唐母拭干眼泪,恢复一贵妇人的形象,斥责一向爱开玩笑的六儿子。
“不,我没有……”唐颉楠的上诉被截断。
典雅的唐母温声软语,“你们想吃什么啊?”“你们”的范围里当然不包括唐颉楠。
“凯悦的下午茶!”唐小妹欢欣鼓舞。
“好,爸爸请客。”唐父宠溺地看着爱女,“走吧!”
“老三不去?”唐老大亲切询问。
“不了,我医院还有工作。”唐杓翎微笑。
“襄憬呢?”唐母温柔地看向优秀的二儿子。
“我也有事。”唐襄憬淡淡一笑。
“那大家走吧!”唐父发号施令,就是没人理会被彻底忽略的唐颉楠。
一群人如来时般天摇地动浩浩荡荡地离开,病房里一下子空气流通,鸟语花香。
“真过分……”唐颉楠咕哝,眼神睨向始作俑者唐杓翎。被瞪者一点都不心虚。理所当然地把怪罪当作称赞。
“我只是实话实说,什么都没有做。”谁教老六当唐家人二十几年还学不会如何对付那一群轰炸队。
“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唐颉楠就看不惯他那张狐狸脸。
“要是让你知道,我还能做你三哥吗?”玩弄弟弟是哥哥应尽的义务。
“杓翎,沐颐怎么样?”唐襄憬出声切入正题,知道老三为了安抚家人还隐瞒了一些情况。
唐杓翎看着病床上像是睡着的唐沐颐,收起戏谑,正色道:“沐颐的情况大致上就像我之前讲的,不过奇怪的是他过了该清醒的时间却持续昏睡,从出事到现在超过四十八小时,脑震荡会引起的呕吐情形也没发生,意识无法恢复,昏迷指数也过低,我刚刚看了他的脑波图……情况实在很不好。”这真是很奇怪的事。
明明就没有明显外伤,也检查不出什么重大伤害,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因为轻微的脑震荡而重度昏迷?
唐襄憬微微地皱眉,的确,沐颐的气场混乱且薄弱。
“很不好?不会吧,四哥不会就这样长睡不起吧?”
唐颉楠震惊。
“这个……目前是检查不出他有什么异常,我们也只能等看他是否清醒。”唐杓翎沉吟,“还有,他送来医院时,手中握着这个。”他从白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碎裂成四块的黑色物体摊在手心上。
“……这不是二哥前几天给四哥的玉吗?”怎么变黑色的?唐颉楠怪叫,要不是上面的梵文和那条红线,他还真认不出来。
唐襄憬瞪着那黑玉,抿唇沉思。
“二哥,你觉得怎么样?”虽然应该是个科学派的医生,不过他对唐襄憬的能力还是略信一二。
唐襄憬轻轻地闭眼,感觉刚才还乱糟糟的气流似乎逐渐安静了下来,他启眸一笑。
“他来了。”
“谁?”唐颉楠问道。
“沐颐的贵人。”唐襄憬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颇难。
他上前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拿着一篮水果且戴着粗框眼镜的年轻男人。
没预料到会有这么多不认识的人,门口的张邑祺有一瞬间的愣怔。
“请问你找谁?”唐杓翎有礼地询问。“呃……”张邑祺回过神,先是习惯性地微笑,然后回避视线看向手中拿的水果篮。“你好,我姓张,我找唐沐颐先生。”
昨天他拿着钱去唐氏,准备依照约定先还十万,顺便再向第二次的失礼致歉,结果从柜台小姐那边得到的答案却是“总经理出了车祸,今天没来上班”。
他……他明明烧了香才出门的,怎么连唐沐颐的脸都没见到,就害他出了车祸?
他们两个八字一定不合。
担心自己可能把无辜的人克成重度伤残,询问过哪家医院后,他就过来探视了……这次出门前他还烧了纸钱。
“找四哥?”唐颉楠熟知自己兄弟的“习性”,非常怀疑眼前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人怎么会跟唐沐颐认识。
唐襄憬微微眯起眼,感觉到张邑祺身上所散发的无形暖流,静静地、悄悄地,往同一个角落聚集。
张邑祺侧首,朝着那个方向露出酒窝的笑。“唐先生,幸好你没什么事。”不过,怎么好像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
病房里的三个男人愣住,同时往他说话的方向一看。
没有
除了桌子放了一个小盆栽,那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啊!
唐杓翎和唐颉楠相视一眼,然后看了看又陷入思考中的唐襄憬,最后的视线落在张邑祺身上。
“你在跟谁说话?”唐颉楠瞠大眼。这家伙该不会被四哥抛弃,然后神经错乱吧?
张邑祺疑惑。“我……我在跟唐先生说话。”
“唐先生?哪个唐先生?是这个、那个,还是我?”
唐杓翎分别指了指在场包括自己“清醒”的三位“唐先生”。
“呃?”原来他们全部都姓唐啊。张邑祺的镜框有点重,他推了推,“我是在跟唐沐颐先生说话。”他单眼皮的眸瞳,瞅着放盆栽的角落。奇怪,唐先生眼睛睁得好大。
沉默、诡异的气氛围绕在四周。
一道寒意钻入唐杓翎和唐颉楠的头皮得背脊有冷风在吹。他们只觉得……
“二……二哥?”唐颉楠差点咬到舌头。四哥都还没归西,怎么就显灵作怪了?这种场面还是交由“职业”
的二哥来处理。
“张先生。”唐襄憬轻缓地启唇,微笑一如平常淡雅,“病床上躺着的人应该才是你要找的人。”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掀开床单。
“咦?”张邑祺这时才注意到病床上躺了一个人,往唐襄憬指的方向看去,不期然地看到一张沉睡的俊美脸孔。
他看看病床上的人,又看看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角落比手划脚的男子,说出一句爆炸威力比原子弹还强的话——“怎么有两个唐先生?”双胞胎吗?
唐杓翎和唐颉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空无一人的墙角,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两个老四?
两个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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