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躲著的喜宝抖了下,先是瞥了那白色背影一眼,然後又哀哀凄凄地把眼珠子给转去瞪著天。
胯下的马儿不耐地喷著气,那藏红色披风的头子垂低淡色的眸瞳,没有理会同伴的叫嚷,只是和白衫男子对视著。
倏地,那头子迅速地伸手入怀再怞出,「唰」地一声,一道狠冽黑风在刹那疾扫过白衫男子身侧,甚至没让人来得及张口呼喊,就直袭他後头的八抬轿,喀啦声响震耳欲聋,雅致蓝轿顶立刻断成两半!
众人被这一霎时的压迫感给慑在原地,回神定睛细看,一条黑长鞭被握在那头子手上,只瞧藏红色的披风轻扬,长鞭便像是自己有著生命似,「咻」地回绕上了主人的膀子,犹如豢养做来当武器的毒蛇般,诡异凶猛。
「啊!」假护卫们早就惊得坐倒在地,使不出力气逃了。
白衫男子动也没动;喜宝则没能如他主子那般镇定,吓了好大一跳,几乎是四肢跪地,用爬的远离那散落掉下的碎屑。
那头子握紧了手中长鞭,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过目光,只一迳沉默地盯著男子美丽镇静的轮廓不放。
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只听男子那清雅的嗓音,不愠不火地道:
「别伤害他们,如果你们要找的人是名为邢观月的,那么,就是在下没错了。」
话才落,那头子眸底闪过精光,肩膀一动,左手黑鞭再出,准确地卷上了白衫男子的腰,驾驹用力一带,才眨眼就把人给掳上了马!
「天哪!」眼睁睁地目击如此粗鲁情景,其余人皆下意识地齐声惊呼。
可惜这惊慌的叫唤没能让冲射而出的骏马停步。假护卫们怔愣愣地还来不及站起来跑呢,就被人挡住去路。
「还看什么?你们的对手是咱们!」几名山贼笑著拿出一捆捆绳。
啥?!这这这……这些山贼是玩真的?不会吧!
一群还以为是在演戏的家伙目瞪口呆,根本没料到情势往如此发展,那什么邢公子这样给人抓了走,那他们怎办?怎办?
真的……要跟这些凶恶的山贼打架吗?!
「不……不要啊!」之前没说会这样的!不是都作戏吗?不是吗?「哇啊啊!」只能惨叫。
「别打我、别打我……痛!不要踩我的手……唉唉、唉呀!」喜宝一个人匍匐爬出战场,退到安全地带後,灰头土脸地站起。
拍拍,大口大口地喘气,再收收惊,踮著脚遥望著那就要看不见的红点,他的眉头打成死结。扁著嘴,好可怜地喃念道:
「您可得平安回来啊……主子。」
他喜宝一定会多烧几炷香诚心祈福的,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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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这种经历……还……真是新鲜啊。
邢观月被长鞭绑著,像是布袋一般给丢在马背上动弹不得,虽然这人驾马的技术好像不错,但是这姿势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这位……大哥。」不晓得这人究竟是什么面貌,只好找了个最平常的称呼,在可怕的颠簸中试图唤道。「可否请你停一停……」微弱的话声被吞没在速风之中。
藏红色的波浪在他头上飞舞著,微侧首,稍稍睇到了那披风底下的身段,轻敛眸,他道:
「……若是再不停,在下可能就要……吐……」
「吐」字才出,他就感觉往後退的景物忽地整个拉住,身子骤轻,一阵天地颠倒,正想著自己大概会跌个七荤八素时,腰间的缠鞭一紧,肩处给拍了下,就让他端端正正地双足贴地站定。
邢观月顿了顿才适应过来。他轻轻微笑:
「多谢。」
那头子似是皱著眉,哼了声,正待提鞭将他押上马,又听他道:
「邢某不会武功,没办法和阁下打斗或逃跑,所以,可以请阁下把鞭子收回去吗?」即使是在如此糟糕的情形下,美丽的脸庞还是看不出有半分狼狈感。
头子迟疑了会儿,并无依言,只是戒备地瞪著他。
邢观月倒也没有强求,仅安静不再言语,不过却惹来头子更强烈的注视。
「可以走了吗?」蒙面布下的声音带点特别的粗糙。盯著邢观月略白的面色,头子心里甚为不悦。男人还这么文弱,简直没用至极!
「大概还不行。」邢观月淡淡地蹙眉,仿佛身体多么难受。见对方露出鄙视的眼神,他一点也没在意,反而温温吞吞地笑道:「阁下使鞭的技巧当真出神入化,就算是邢某世面见得不广,但也知如此武功厉害的姑娘,应该也是很少见的吧?」
那头子明显地怔住,似是有些错愕,随即手一扬,扯掉那蒙面布和厚实的大披风,冷道:
「你知道我是谁?」棕色的眸子往下直视他,如刺刀犀利锋锐。
邢观月亦凝视著她,在背光的烈阳照射下,微微地眯起温雅的眼。
骑在马背上的,是名年轻女子。她有著一副瘦削而结实的身子,一张不出色但却极为自我的面孔,以及,一头火红色的长发——
「瞧什么!」发现他一迳地看著自己,女子有些著恼。「怎么?女人当山贼很奇怪的么?」他若敢答是,她肯定怞他一鞭狠狠教训。
「不……」邢观月没有说完,目光也未移开。
感觉那视线一直缠绕著自己的红发,她更不高兴了。生平最讨厌人家提的,就是她的发怎会生成这般怪异颜色!
正当女子准备让他再挂回马上时,他乾净的语音才缓缓地继续流泄:
「在下只是觉得……姑娘的头发好像火焰。」
犹如会自灼,更会灼伤碰触的人。
闻言,她高抬的手臂,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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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邢卿家途中遇上山贼?」
御书房内,透出话声。
「回禀皇上,微臣已加派人马搜寻附近方圆五十里的深山,望尽快将邢大人救出。」一人恭敬地拱手答道。
「这样啊……」座上人的担心神情并无维持很久,取而代之的,却是疑惑。让那禀告的将官退下,等门合上後,朝左侧招了招手:「严爱卿,刚才那什么邢卿家……说的是谁啊?」
一壮年男子垂著头,半弯腰答道:
「启禀皇上,邢大人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右侍郎,是皇上的阁臣。皇上数天前才允了他去民间探访。」
「啊……原来如此。」没什么印象,政绩肯定欠佳。罢,这种大学士翰林院多得是可供替换,不差这一个没什么表现的。「别讲这个了,严爱卿,你刚刚说要献给朕的青铜丹炉……」
那姓严的壮年男子专注地听著圣上的交代,敛低的目光闪过一丝快意,唇边更有著霜寒的邪笑。
《明史》列传
之中记载——
邢观月,字乃善,兰溪人。
眉目清秀,自幼聪敏绝轮,十三为诸生。嘉靖十九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年少奇才,皆有赏识,得拔擢。嘉靖二十四年,拜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右侍郎。
然观月入阁,却隐没,独善其身之姿。
嘉靖二十九年,下乡遇贼遭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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