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下，尤诺垂着眉眼，没有应话。
他的眸中泛着血丝，一头银发乱糟糟地垂在身侧，军服破烂不堪，身上有许多伤口，有的地方已经结了痂，有的却因伤的过重而迟迟未能自愈。
一直无法控制杀意的失控哨兵，在面对自己的向导时，却出其地温顺下来。
暖阳心头微跳，主动贴近他，双手轻轻抚上他的鬓角。
【别怕，我来了。】
当他将精神触手慢慢伸入尤诺的精神领域，看到了一片疮痍。
他试图安抚尤诺，可对方的情绪也不断传来，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刺的人神经钝疼。
暖阳抿着唇，没有表现出异常，只缓慢地帮尤诺修复着精神领域。
过了许久，尤诺才垂着眉眼，像是清醒过来般地抱住暖阳。
他将头搁在暖阳的颈窝处，贪婪地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
“阳阳”
声音早已哑的不像话。
暖阳抱着他，神情微怔。
以往尤诺只会叫他小兔子或者宝贝儿，今天倒是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
尤诺没有再回应。
此刻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心的港湾，双眸轻闭，昏了过去。
暖阳瞳孔微缩，他挪着步子，最后借着光线，按了墙上的求救按钮。
铃声响起时，安琳他们一起冲了进来。
见眼前情况不对，便赶忙帮着暖阳将尤诺送到了医疗舱。
暖阳一直站在舱外守着尤诺。
此时灯光充足，他才知道尤诺身上的伤到底有多重。
他身上的军服像是在血水总浸泡过一样，就连银发上都染了血色。
萨曼莎站在旁边，捏了捏眉心，冲安琳和伊贝特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大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精神失控。”
“你们不是去抢加工厂的运输舰了吗，难道还和对方交了手？”
暖阳闻言也转过头，看向安琳。
安琳摸着鼻子，斟酌了下语句，无奈道。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我们抢了东西，准备遣航的时候，老大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萨曼莎蹙着眉头，“看到了谁？”
安琳吸了口气，说出了那个让她也觉得震惊的事实。
“尤娜。”
“她也在那条运输舰上，而且是负责军事指挥的副舰长。”
“尤娜？”萨曼莎瞳孔微缩，不由得退了两步，“这这怎么可能？”
暖阳站在旁边，闻言也皱起了眉头。
尤娜，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她在众人眼前埋入地下，所有人都参加了她的葬礼。
伊贝特见几人都不信，便从打开了自己的终端。
“安琳说的是真的。”
“你们看，这是当时战舰记录仪拍到的影像。”
影像上，是一片战火硝烟，周围是荒芜的地面。
敌方的运输舰上被战舰逼停，所有人都手持着枪械弹药，从舰中冲了出来。
而在这群人中，有一个身穿浅白的身影不急不缓。
随着记录仪的镜头缩近，能看出她虽生的容貌清秀，却神情淡漠，像是个毫无生气的洋娃娃，一头银发微卷，浅白的军服上还别着几枚军章。
联邦少校。
她站在人群后，手指微抬，在无形间就控制了战场的走向，那些作战勇猛的哨兵似乎很听她的话。
应是察觉到了记录仪，她慢慢抬起头，墨潭般的眸子看向镜头，眼神毫无焦距。
之后，她眨了眨眼睛，记录仪便跟着黑了屏。
影像已经终止，几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伊贝特收起终端，他干咳了两声，有些无力地解释道。
“不过，这个人虽然和尤娜长得一样。”
“但但也不排除是联邦那边采集了尤娜的信息，按照比例做出来的仿生人，对吧？”
他徒劳地征求着在场人的意见，无人回应。
其实，所有人心中都有答案。
毕竟仿生人怎么可能控制得了那些哨兵？那是只有向导才有的能力。
但如果真的是尤娜，那么这个曾经死去的人，现在真的复活了吗？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死，一切都只是场骗局。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安琳见气氛过于沉闷，便出口提议道。
“这件事还是等老大恢复以后再讨论吧。”
“古地球这边变异生物很多，要不我们先返航吧？”
萨曼莎捏着眉心，同意了她的提议，她抬头看向暖阳，轻声道。
“你这一路也很累了，要不然跟我们去休息会儿吧。”
“尤诺估计还要很久才会苏醒。”
暖阳摇了摇头，【我想留在这儿陪他。】
萨曼莎见此也不强求，叮嘱他不要太累后，才跟着安琳和伊贝特一起去了战舰的主控制室。
暖阳拉来一张椅子，坐在尤诺身边。
隔着医疗舱的玻璃罩，依旧能感到尤诺的精神状况很混乱。
他抿了抿唇，试探般地伸出手，用精神触手继续帮尤诺修复损伤的精神领域。
而尤诺哪怕陷入了昏迷，他的左手依旧紧紧攥着，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暖阳垂眸打量许久，才看出来那是条细小的银色链子。
一条有些眼熟的女式项链。
在伊贝特的影像上，这项链戴在尤娜的脖子上。
想起尤娜，暖阳敛着眉眼，心情有些复杂。
曾经相依为命的妹妹，如今却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敌对阵营中。
尤诺当时一定很痛苦吧。
他隔着玻璃罩，慢慢描绘着尤诺的脸，无力地叹了口气。
之后医疗舱的诊疗结束，尤诺也被送到了卧室休养。
暖阳守在他旁边，不断用精神触手一遍又一遍地修复他的精神领域。
而尤诺也在这安抚中，慢慢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四周，当他看到暖阳时，眸中像是点了微光。
“阳阳”
【嗯，我在。】
暖阳慢慢地扶着他从床上坐起来。
【要先喝点水吗？】
尤诺勾了勾唇角，刚要应答，手指却无意攥紧了那条项链。
他垂下头，当看到项链的刹那，不禁瞳孔微缩。
暖阳察觉到他又濒临在失控的边缘，就赶忙将他抱在怀中，捂住了他的眼睛。
【我在这儿，不要看。】
他用精神触手不断安抚着尤诺，也承受着和他同样的痛苦。
尤诺没有挣开他的手，也没有问暖阳，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他只无力地倚在小向导怀中，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条项链。
过了许久，他才张开嘴，哑声道。
“阳阳，我想去一个地方。”
暖阳没问他要去哪儿，垂头吻了他的发丝。
【嗯，我陪你去。】
尤诺抚上他的手腕，咧了咧嘴角。
“不打算问问要去哪儿吗？”
暖阳仍是紧紧抱着他。
【不问。】
尤诺拉下他的手，无奈笑着，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腕。
“小傻兔。”
尤诺起身换了干净的衣物，他现在除了精神萎靡，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在和安琳她们打过招呼后，他改变了战舰的返航路线。
最后，一行人随他到了另一个小星球。
在联邦，人们依旧信奉入土为安的传统。
所以，这儿是联邦的‘坟场’，专门用来安顿那些去世的人们。
他们到这里时，夜色正浓重，四周也没什么人。
尤诺主动拉住暖阳的手，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块偏僻的墓前。
这里泥土松软，有花有树，很安静。
“尤娜一直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当时就在这儿给她立了墓。”
尤诺的声音平缓浅淡，轻易便消逝在了夜风中。
“当初，我是亲眼看着她下葬的。”
“我不信死人可以复活。”
他垂着头，从旁边找了工具，面无表情地挖着那个小坟包。
暖阳怔了怔，他侧头看向墓碑上的遗照。
上面的少女和那位联邦少校有着同样的容貌，只不过少女弯着眉眼，笑的正甜。
安琳和伊贝特见此也拿了工具，上前帮起忙。
萨曼莎戴上夜视扫描眼镜，站在附近，给几人望风。
暖阳站在尤诺旁边，一直检测着他的精神波动。
只不过，尤诺现在的精神领域格外平静，宛如一望无际的海洋。
表面一片风平浪静，其下却是惊涛骇浪。
几人都是行动力极强的哨兵，没一会儿便挖到了棺木。
尤诺抿着唇，毫不犹豫地直接跳入坑中，双手轻轻抚去棺木上的尘土。
因为这颗星球独特的土壤性质，哪怕时光荏苒，这口棺木也依旧崭新如初。
尤诺眸中闪过挣扎，他站在棺木前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俯着身子，用力推开了棺盖。
棺木里，原本该是貌美的少女躺在其中，身边围绕着花朵和宝石。
但是现在，那些干枯的花朵和晶亮的宝石仍在。
却唯独不见了尤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