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丰子恺笔下的“”草草杯盘共语笑,昏昏灯火话平生”的场景出现了。不管卻明喝与不喝,邓大叔都给他倒上了包谷酒,他们慢慢夹着菜,慢慢品浊酒,邓大叔娓娓道开了往事。
原来,这个邓大叔年轻时第一次学做生意。即是将外地盛产,本地紧缺并紧俏的物资以较低价格购进,然后拿到本地来,以较高的价格出售,以赚取中间差价。于是,他通过东拼西凑,筹集到了一点钱。跑到离家几十里以外的大集市去,东转西看,逛了一整天,什么合适的东西都没购置到。等到天擦黑散场,才猛感饥肠辘辘,便想买点什么东西填填肚子。一摸藏在裤子表包里的几十元钱,顿时惊出一声冷汗!
原来,那钱早已不翼而飞了!
他急疯了!傻子般满场坝来回飞快的奔跑。见人就狂喊乱问:哪个捡到我的钱了?哪个偷了我的钱了?,快点拿出来还我啊!
那声音里,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
钱当然找不回来了。邓大叔深感无颜回家。便滞留于当地,幻想碰到好运气,做点什么事把被偷的钱赚回来。
就这样,邓大叔成了栖身于秸秆堆,稻草垛的流浪汉。
有一天,因为实在饿极了,便跑去刨了人家地里几个红薯充饥。不承想被人发现了,他将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召集拢来,把邓大叔团团围住。只听有人高喊一声“打死小偷!”,便群情激愤。当时群殴之后,还将他紧紧捆绑在路旁的大树上。
“一个从其他地方前来此处赶集的老大哥救了我。当时,他正好路过这里,遇到这件事,要紧进行了过问,不像其他若干来来往往的人,只是袖手旁观。
他问明了情况后,语重心长的做起了众人的工作。他首先客观的对此事做了分析。
他说,一个外乡人,因钱被偷而流落此地;因饿到几乎毙命才刨了你两个红薯充饥,这能算是偷吗?佛家一直强调要修阴功,积阴德。哪什么才算是修阴功,积阴德呢?我认为,尽你所能,帮助这个落难之人渡过难关也应该算是一件功德之事!一边是急需救命;一边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们不但不帮,反而因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人家是又打又捆,这件事做得缺乏道德良心!不是好人善人的行径啊!”
邓大叔泣不成声地叙述着。
这些人被老大哥这么一说,都很惭愧,也很服气。就让人悄悄地替我解了绳索,把我放了。
老大哥把我带到他家,让我吃饱喝足,直到我休养好了,这才允许我回家去。
他找来一身半新半旧衣服,布鞋让我换上,还在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送给了我一点零花钱。
他把我送到村口。临别时又对我千叮咛万嘱,要我小心这样,谨防那样”。····
说到这里,列位一定知道那位“老大哥”是谁了吧?
因为父亲的善举,使得卻明在于荒僻,偏远,陌生的地方,居然没有受冻挨饿,没有在凄风苦雨中煎熬。反而受到了山乡最为隆重的款待。
那一年学校放寒假,弟弟多日不见他了,很想他,就亲自跑到学校去接他。从学校走出来,偏偏正赶上毛雨天气,道路湿滑。半路上,他听信了别人有捷径可走的话。受一种少受冻累,提早回家的兴奋感激昂着。于是按照这人的指引,踏上了一条陌生,艰险的路。
不承想这一走,一下子走进了大山深处。
天黑了,他们才感觉到越走越远了。正是那种南辕北辙或误入歧途的感受!而此时,偏偏饥渴又一起来袭!真是苦不堪言!。
因为已经迷路,他们在饥渴之外,还深感疲惫。,真想瘫坐不走。但是,满山湿漉漉的,漫山遍野水雾茫茫,根本无法坐下来。
正当他们感到绝望之时,突然看见右边半山坡上有一栋房屋!
在这荒郊野外,这栋独一无二的房屋,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劲的人间气息!
他们壮了壮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前敲开了房门。门开了,房主勉强把门打开。
用诧异的眼光看着站在眼前的不速之客。
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只是勉强把门打开,并没有把他们让进屋的意思。那态度,显然对他们并不欢迎。
他嘴很甜,笑的满脸灿烂。那语言,表情,近乎取悦,恭维。
他的大脑之中突然灵光一闪,他从这位老人身上所具有的某种气息,感到眼前这位老人似乎与自己的父亲有着某种可能的联系。
他向老人简短做着自我介绍。并试着有意提到自己的村落,特别是着重提到自己的父亲。
没想到这一招果然奏了效,那老人一听他说起他的父亲,脸色不仅一下由阴转晴,还连忙急切地详细询问了许多细节,当确认了他们的父子关系后,老人变得极度的热情,紧紧握住他的手,满心欢喜的把他拉进了屋。笑盈盈的把他们让到了屋里的火塘边,把柴火烧的旺旺让他们烘衣,驱寒,端上了热腾腾的茶水,香喷喷的饭菜让他们尽情享用。
原来,这是个他父亲卻清救治,资助过的异乡人,也是其父几十年前相交甚深的老朋友。
解放初期,一个在战场上受了重伤,部队被打散了的外省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战场。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胡乱找了一个诊所,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取出弹片,清洗伤口,消炎止痛处理后,便拄着拐杖,漫无目的的到处漂流。
当他浑身伤痛,衣衫褴褛,遍体肮脏的出现在当年那个三县交界,大山包裹,实为交通,信息死角的地方时,他已经三天三夜,水米没沾牙······。
那个死角,在山脚,在半山腰,在河边,分布着十几个寨子。在大山正中间有一个地势较高的平地,形成了一个街市。正在街市上做小生意谋生的卻明的父亲,某日在街上发现了浑身肮脏,遍体鳞伤,衣衫褴褛,拄着一根棍子,饿得奄奄一息的他。卻明的父亲没因为自己的贫穷而无视他的垂死。挺身而出救了他的性命。
他伤养好并恢复体力之后,举目四顾,茫茫人海,竟想不到何处是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也不知要往哪里去才好。卻明的父亲见此情形,便好言相劝,要他选择留下来。这个名叫古柏的外省人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好心人的帮助之下,就这样留在了异地他乡的土地之上。卻父随即从自己少得可怜的本钱里,拼命挤了一点出来给他做本钱,要他跟着自己学做小生意。幸喜生意不错,慢慢的赚了一点钱,手里渐渐有了一些积蓄。就在当地娶妻安家。后来,卻明的父亲加入供销社,被安排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工作,两家就此分开。若干年后,他带着妻儿也离开了那里,搬迁到了此处,并定居下来。
一转眼,与卻明的父亲已有二十余年未见面。
那一顿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大米稀饭,在那个寒冷,荒凉,飘着风雨的山野之中,在极度饥饿之时,简直远胜世上一切山珍海味。那种香甜,解馋,简直无可比拟。留给了他深刻而美好的回味。
事后卻明经常想起这段经历,总在回想自己那一刻,提及自己父亲是何等智慧的事
陆游的《游西山村》时时浮上他的心头,与此时他在大山里的际遇颇有几分相似。
“莫嫌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