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P>
聂子元不知道自己在英慈面前暴露身份之后,该说些什么,但他没想过继续掩饰,琢磨着只要她开口问,他便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代了。</P>
毕竟这个秘密压了他许多年,仿佛四面钉死的棺材,用逼仄的空间将他的身体挤碎,散发着腐臭闷湿的气息,叫他透不过气又死不了。</P>
可她什么都没问,还胡乱帮他找借口。</P>
看着她逃之夭夭的仓促背影,他的思绪飘回两人相见那个下雪天。</P>
那日其实是他的生日,阿姐买了油糍给他,但他哭着将它扔了。</P>
因为他知道她的银子是哪里来的——</P>
娘生病之后,就没了活干,三天两头,还要买药吃。</P>
家里揭不开锅了,阿姐便跟住在桥洞下的阿春走了,说去春花楼打杂。</P>
他虽然还小,但知道春花楼是怎样的地方——</P>
叫做爹的那个男人去过许多次,那里的姑娘就像她们身上穿的华美柔软的布匹,在人前肆意伸展,露出最有价值的部分,供金主挑挑拣拣。</P>
就算阿姐只是去打杂,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P>
果不其然,那个下雪天,他去看阿姐,见她站在春花楼门口,漂亮的眼睛肿成桃子,颧骨上有淤青,嘴角破了个口子,血没完全止住。</P>
衣领上掉了一颗盘扣,露出的肩,雪般洁白,但缀了几点不知是什么的红印,边上还有一道长长的抓痕,以及好像是被打的青黑痕迹。</P>
聂子元咬住嘴唇,站在雪地里,手脚哆嗦。</P>
“来了?拿去吃吧。”阿姐将捂热的油糍塞他手里。</P>
油糍圆圆、暖暖、香香,对小孩子来说,是无上的诱惑。</P>
可此刻在聂子元眼里,却和故意绕过破棉袄、落在颈子里的雪一样,冰冷又残酷。</P>
他眼泪夺眶而出,上前抱住她的身子道:“阿姐。”</P>
阿姐被他碰到痛处,缩了下身子,哧溜地吸口气:“轻点,我刚被狗咬了。”</P>
一个穿了斗篷的姑娘从里面出来,闻声露出挤兑的笑容:“哟,李大官人知不知道你在背后叫他狗呀。”</P>
阿姐想捂住聂子元的耳朵,可已经迟了,另一名姑娘举起手,给了她一巴掌:“不要脸的小蹄子,跟春花醉姑娘抢人,还在背后嚼舌根子!”</P>
“谁不知道你就是故意装雏儿,装烈女啊!心里早巴不得跟人家睡了,从人家那里拿到好处呢!这不,多拿了二十两银子呢!”</P>
阿姐忍了几巴掌,但见对方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去扯聂子元的衣领,将她买的油糍扔地上,也怒了,与两个姑娘厮打在一起。</P>
按理说,她读过书,有许多话可以骂回去,但阿姐一个字都没说,像头发疯的狮子,抓扑、撕咬、踢踹……</P>
打得那两姑娘哭爹叫娘地跑了。</P>
阿姐终于找回嘴似的,冲着两人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春花醉有什么了不起,往后我开个百凤楼,我叫百花醉。”</P>
末了,瞄到滚落在雪地里的油糍,赶紧捡起,用衣裳擦干,递到聂子元嘴边:“造孽哦,好在还能吃。”</P>
聂子元痛哭出声,把油糍从面前推开。</P>
阿姐疑惑道:“嫌脏?这是你最喜欢的油糍呢。”</P>
“油糍,油糍,你就知道油糍,我才不吃!”聂子元使出全身力气,把她推倒在雪地里,看着阿姐捡起的油糍再次掉进雪中,迟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跑掉,哪知自己不知不觉跑到卖油糍的摊子,与小英慈见了面。</P>
因为肚子太饿,他还是吃了英慈给的油糍,接了她解下的斗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