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随后微微的颔首,有些防备的样子,唯独眼光不定,像心不定,然后那不定的风波晃得她在冷气里颤抖,又害得她整个人都定不下来了。
“沈军长,这是我和梁延的结婚戒指,我恳请您不要为难我……更何况,您也不想让萧子窈跟梁延用同款的结婚戒指吧!”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一句回嘴。
何金妮声色嘶哑。
好在,这句话,沈要听进去了。
眼下,他只管面无表情的贴在萧子窈的背后,那么高的身量,偏他又穿的是黑色,一旦背光而立那模样便尤其显得不善,何金妮没敢与他对视,便往后退了一步。
就仿佛她的当务之急,是先退出他的影子一般。
可沈要只是不动声色的收着声。
萧子窈直觉有些不妙,便开口劝道:“呆子,干嘛喜欢和别人穿戴一样的?我们重新挑一对不一样的戒指就是了。”
“别的会有这个好吗。”
沈要问道,语气不带多少起伏,“我以为,只有最好的东西才会摆上橱窗。”
这是人的规矩。
萧子窈反驳不了。
最好的东西会被摆到光下来,供人观赏,也被人争抢,出价高者得,如果有野狗也中意,便只有靠抢的。
怎么抢?
杀光竞价之人便是了。
但他不可以太心急。
沈要暗自想到。
眼下,他有一肚子的恶毒想法狂生心上,只可惜人的规矩像是铁的笼子,刚刚好关住他。
他于是偷瞄了萧子窈一眼。
他的六小姐,也是橱窗里最好的东西。
她应当配得上好看的戒指与鲜花,被所有人爱慕之后,最终由他打碎了橱窗然后取下。
他于是同何金妮说道:“你说你签了支票。”
何金妮立刻嗯了一声。
“这还能有假?我都已经把支票交给……”
她话音还未落。
谁知,只此一瞬,沈要却轻描淡写的转向了那德国人去。
“拿来。”
他张口,也不管语言通不通,就只是重复道,“支票。拿来。”
那德国人许是听得懂一点点汉语的,便很快的将那支票递了过来。
却不曾想,他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便将那巴掌大的纸条撕成了两半。
“我重写一张给你。”
他说,“他们不要了。”
何金妮顿时脸皮涨得青红一阵,是先青后红,像受了气而不敢撒气,甚至连搁置都不能,便堵在胸口,憋出虾子色的口鼻眼手,浑身都颤抖。
“沈要!我没和你们抢,我先来的,我先下了定金的,这个就该是我的!你为难我,其实对你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这一点你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我只是想太太平平的结个婚,以后就隐居内宅了,结果你们都……”
沈要无动于衷。
他怎么会动容呢。
眼下,他的有意刁难,根本就不带别的意思,那不过只是一条狗拙劣的、吃醋的手段而已。
那也许都算不得什么手段。
小狗哪有什么手段。
小狗不是不择手段,小狗只是试遍了所有的手段而已。
沈要于是又道:“那你买别的。”
何金妮一下子叫了起来。
“别的都不如这一对戒指好!我要买就买最好的!我什么都不稀罕,我只要颜面!”
她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偏偏,她叫得再大声,之于沈要而言,也不过只是虫鸣罢了。
“那你就用买这个的价格买别的。”
无赖。
——他干巴巴的说道,一点儿也不像人的口吻,或说,那是更不把人当人的口吻。
何金妮几近崩溃。
萧子窈一见她如此,便说:“沈要,算了,左右这一对我也不喜欢,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别的?而且现在是冬天,白日很短的,倘若再耽误下去,恐怕我们约会的时间都不够了。”
她言笑晏晏的,哄小狗似的。
果然,沈要很是受用,便立刻软下来,低头看她一眼,道:“六小姐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
萧子窈于是招着手拉他出门,那笑声很轻,风一吹,便散落了,何金妮还在原地站着,就听见她说:“真的吗?我不喜欢什么你就不喜欢什么,我喜欢什么你就喜欢什么?”
“对。”
“——那我不喜欢我自己。”
萧子窈道。
怎么可能呢?
何金妮实在纳罕不已。
她甚至都被萧子窈给吓了一跳。
谁知,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她居然连细细想想的时间都来不及,那厢,沈要便已然应声了。
他像飞奔而去的一条狗,隔着冷空气,去追一只总会飞回来的飞镖。
“那太好了。”
他说。
“六小姐。”
“如果你不喜欢你自己,那我就可以连带着你的份,一起喜欢你。”
“这样一来,我的喜欢就可以变得更多。”
“我永远都是喜欢你的第一名。”
情话原来还可以这样说。
何金妮心想。
她原以为,浪漫故事只出现在小说话本里面。
只不过,西洋小说里的男主角统统都是绅士真透曼,看话剧表演都是操的一口英伦口音,辞藻华丽无比,将爱人的眼睛说成红玫瑰,中国话本便写穷书生,不敢写女子的貌美,便写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总之,浪漫的故事,无外乎要以浪漫的词藻铺就而成。
她竟然想不到,小孩子似的坦白,居然比一枚钻石戒指都更漂亮。
那嵌着玻璃小窗的木门陡的阖上了,风铃千唱,圣诞近在眼前。
那德国人便问她:“夫人,请问这个戒指,您还要吗?”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要的。”
“尺寸上怎么说,就按刚刚那位先生的来?”
“嗯。就先这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