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萧子窈却在旁催问道:“沈要,我问你话呢——我问你行不行?我说我明天不出去玩了,所以你不用跟着我了,我们都在小白楼里发呆,行不行?”
沈要嘴唇轻颤。
“行。”
萧子窈立刻拂袖一笑。
“呵,我还真是分不清你我之间到底谁才是主子了。”
“六小姐是。”
“真为难你还记得还知道我才是主子。”
她没好气的说道,“东西拿走,你,人——出去,无论是去院门口站岗也好还是自行回房也罢,都随你的便,反正今天别让我在小白楼里看到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沈要起身的动作很慢很慢。
不过,与其只说他起身的动作很慢,倒不如说,眼下,他似乎整个人都被冻住了似的,无论做些什么都很慢,手慢脚慢,就连眼睛也慢。
他甚至很慢很慢的望定了她去。
这样可以多看他的六小姐几眼。
他早已找好了借口。
倘若萧子窈再说他些什么、为什么还赖着不走之类的话,那他便说,刚刚捡东西,弯腰的时候腿麻了。
这借口明显有点儿牵强。
但是,没关系的。
他都已经找借口了,那借口牵不牵强,便根本不重要了。
眼下,最最重要的应该是,他得趁此机会,再多看她两眼,再走。
他终于磨磨蹭蹭的走出了门去。
许是小白楼的屋子里地龙烧得太热了的缘故罢,沈要方才退出房内,便直觉冷得厉害。
好在,他心下到底还有些余温,于是便小心翼翼的将那马口铁的盒子打开来了——里面东西不多,一封红包一袋饼干,饼干制成卡通小人儿的模样,他记得萧子窈前两天还叫鹊儿上街替她买些好看的点心回来,也许买的就是这些饼干也说不定。
那小人儿的头都断掉了。
沈要有些可惜。
他疑心这是方才盒子落地的时候摔坏的。
——所以,饼干人儿,会好吃吗?
他暗自想到,便偷偷的尝了一口。
他吃的是小人儿的身子,甜的,就是单纯的甜味,至于其他的,尝不出来,也许头的味道会不一样罢,只可惜他一点儿也舍不得吃那个头。
如果要吃掉萧子窈的话,他应当也会从她的身子开始的。
头要留着,要留着接吻用,然后到了最后还可以看她的泪眼,或脸红。
爱欲即食欲。
食欲即本能。
他原来对她充满了本能。
他的一切肖想,其实都是本能的口子。
他的平安夜好不平安,在冬日里做春梦。
要留着她的头,先从身体开始,让她也碎成饼干渣。
于是,无论是杀人还是在做梦,沈要几乎都是无师自通的。
平安夜之后,又是耶诞节。
萧子窈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翌日清晨,她早早的便起了身,紧接着就招着鹊儿同她一起拆礼物——像亲近如夏一杰,便送了她不少有趣的小东小西,至于关系远些的朋友,也意思意思没落了面子,那礼物盒子都是方方正正的一个又一个,只管垒成一座小山,将她压在了下面。
沈要惯例来她房里敬礼。
她其实没设过这样的规矩,偏是那呆子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总在奇怪的地方死脑筋,每日晨昏定省,非要来见她一面不可。
她有什么可见的?
一个军礼而已,不敬就不敬,他又有什么可看的?
那呆子总不能真是为了来见她的罢!
萧子窈轻哼一声。
“敬完礼啦?那就别再旁边愣着了,过来一起帮我拆礼物……真是的,成天到晚还得我教你这个那个,你这呆头鹅到底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
沈要微微一顿。
“是。”
他于是顺遂跪在萧子窈的脚边。
——那当真是跪下来的,两膝都点地,又因着他天生身量宽大,右边的膝盖甚至隐隐约约的碰到了她的脚尖。
他心下一紧,就连带着浑身一颤。
萧子窈倏尔靠了过来。
“你抖什么?”
她奇怪的问道,随后又皱皱鼻子,说,“你身上什么味儿?”
沈要一下子拳紧了双手。
其实,来之前,他已经好好的洗过了澡,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也都换过了新洗的衣服。
是他有哪里不小心吗?
是他哪里有疏漏吗?
他实在忐忑不已。
谁知,下一瞬,萧子窈却又说道:“啊,我知道了——是香波水的味道,你怎么大早上的洗头洗澡呀,那很容易受风寒的,怪不得你抖呢!你这呆子怎么教都教不会的,我说我喜欢干净的,但不代表你冬天天天都得洗澡洗头,我还没有刻薄至此呢。”
话毕,她便招了招手,同鹊儿吩咐道:“鹊儿,你给他找找西洋的风寒药去。”
鹊儿立刻在旁哎哟了一声。
“小姐,我打哆嗦你都不给我吃西洋的风寒药!怎么他就行!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当兵的,难道身体抵抗力不比我强?”
“醋罐子,你哆嗦那是犯懒!”
萧子窈笑道,“他一个当兵的都扛不住打哆嗦了,可见是真的严重了,倘若这会儿不管,等他风寒恶化,岂不是要传染给我?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以为我愿意挨着他呢?”
正说着,她甚至还十分应景的轻轻的踢了沈要一下,道:“哎,呆子,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不成,真想将风寒传染给我?”
沈要又抖了一下。
萧子窈终于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你真的好像狗啊。”
“狗就是你这样的,不吭声,又抖。”
“而且还笨。”
“我怎么养了你这样一条狗在身边?”
是时,沈要没有作声。
他依旧跪在地上,默默的拆着那些慕名而来的人的、送给萧子窈的诸多礼物,有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偏偏,眼下,他却连半分输掉的感觉也无。
他一点儿都没有输。
他分明是大获全胜。
耶诞夜之后,明日街道上灯饰必须拆下,换到欢呼声不过一刹。
那些人,一年只有一次。
而他,有之后的每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