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有家之人(2 / 2)

窈窈不相思 大魔王 2003 字 1个月前

他小声问道,既像是怕吵醒了萧子窈,又像是怕吵醒了孩子,就说,“沈等等,你的名字等等再取。”

没人能在他的心里排的上号,除了萧子窈。

就连沈等等也不例外。

所以,现在,他要照顾着他的六小姐睡觉了。

三日的长短,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反正很快就过去了。

萧子窈最近都没出门,唯独沈要却比平日里忙了许多,他执掌岳安城防,管外也管内,外面的洋人其实还好说——因为他话不好说,如有什么文书公牒他不愿放批的,便说自己看不懂英文法文德文日文,总之装傻也未必不是办法的一种,而一旦事情换作是城内的自己人就不好了,一张张黄色的脸,张口说话都说中文,个个儿高喊着世道不公,让他给个说法。

他又能有什么说法。

他听说安庆堂的宋晓瑗早已过了头七却始终没有下葬,其中谣传颇多,有说是医馆里的伙计不让小姐下葬,要等在外采买药材的老爷回来见过最后一面才行,也有说是街上游行的闹事头子撺掇着街坊邻居不给宋晓瑗下葬的,如此一来,抬着一口装尸体的棺材游行,威力实在巨大。

沈要不以为然。

短短三日,他手下的人已然抓住了不少好事份子,起先是将人往警察署送,关一日拘留,却没想到一日不够,重见天日的第二日,这些人便照样出来举旗游行了,军营里有队伍甚至一连三日还缴下了七八口棺材,每一口棺材都是空的,却都被说成里面装了冤死的宋晓瑗。

夏一杰因此忙得焦头烂额。

“沈要,现在事情都快压不住了!”

他大声说道,“今天报社的人才来与我通气儿,说城里有些工厂的工人和公司的职员已经开始罢工了,非说宋晓瑗大夫是梁军逼死的,还说我们抓了游行的人,然后关在地牢里上刑,这分明就是污蔑!前几日抓的人哪个不是全须全尾的回去的!我看你倒不如像以前那样做个恶人算了!至少这样也不算被冤枉——他们问我明天梁延会不会因为此事推迟继任仪式,我……”

他话音至此了。

只不过,话虽如此,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无论利弊如何权衡,梁延都一定不会因此延后继任仪式的,倘若此时知难而退,在外人看来,那便不是避避风头、而是心虚了,而这样的恶名一旦坐实,倒时候问责的就不单单只是平头老百姓了,更有南京政府等在后面。

他分不出心思来应付政局。

沈要于是面无表情的靠在座位里面。

“人比狗难应付。”

他当真有些不快,所以边说边皱眉,语气十分不善。

“人就错在会说话。”

“现在警察署和军部的牢房里都还有一批人没放出来,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继续关着。”

沈要道,“但是别给他们送饭了。”

“不给他们吃饭,到时候他们出去又要说我们虐待普通民众……”

“那就饿他们饿到闭嘴听话为止。”

沈要眼光淡淡,不太经心,“人和狗都一样,最怕饿。饿几顿,总能让人长长记性的。”

夏一杰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沈要,你以前不这样的,你以前都……”

他微微一顿,“你以前都,说杀就杀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沈要就睇了睇眼,瞥他一眼,道:“普通人不会杀人。”

夏一杰不由自主的反驳道:“可你又不是普通人!”

“六小姐让我做普通人。”

沈要说,“以后,只要是她说的话,我都听。”

早先前,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其实是一点儿也不听萧子窈的话的。

表面装乖,暗处作恶。

他那会儿总这样。

结果便是萧子窈不开心,他也不开心——爱的确要鲜血淋漓的才好,可是他的六小姐鲜血淋漓的却不好。

夏一杰一时无言。

原来,爱真的会让一条狗长出血肉。

他曾经看沈要,就像在看一条狗,恶狠狠的,又冷,任谁也不敢靠近。

可如今,他似乎当真是变了不少,却照样还是冷,照样也还恶狠狠,可是,总有活物能靠得近他了,那也许是蝴蝶,也许是蜜蜂,又也许是一只蚂蚁,甚至也许会是一个活生生的、活人的小孩子,他不会躲的,也不会特别不耐烦,他或许还会陪着这些小猫小狗玩一会儿——小猫小狗玩,他看着,然后在下职之后,回到家里,他便会同萧子窈这般说道:“六小姐,今天有人耽误我回家。”

那萧子窈就一定会笑眯眯的反问他道:“是谁又耽误我们沈军长下班了?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紧接着,就该轮到沈要撒娇了。

“我开车过马路,有小孩从我车前面走过去。我让他先过了。他耽误了我一分钟。所以我晚回家一分钟。也晚见到你一分钟。”

他肯定只有这个答案。

夏一杰笃定不已。

四下无声。

这是形同战前军备一般的夜晚。

夏一杰忍不住问道:“沈要,马上就要下职了,你今晚要回家吗?”

“回。”

沈要冷冰冰的张口嗯了一声,“不回家回哪儿?”

夏一杰怔忪一瞬。

“哦,对,我忘了,你有家回,你有家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回家的感觉开心吗?”

沈要很是嫌弃的皱了皱眉。

“你不是有家吗?”

他吃力的笑笑。

“有是有,但是很久没回去了——我父母总催我结婚,总开导我。”

“——哦,那不关我的事。”

沈要打断他道,“反正我很开心。”

话毕,他站起身来便走。

夏一杰于是一扫旁边的钟表——果然,到点了,沈要一向是军营里下职最为积极的那一个,从来都不顾别人的死活。

他便是没有死活可言的那个别人了。

是时,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沈要的桌上正摆着一只小小的相框,他伸手拿过来看了看,就瞧见萧子窈的笑脸,在最中间,冲着所有人都笑,而沈要一点也不小,就只对着她在心下浅笑。

也许,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这张黑白小相也有可能会被沈要换掉,说不定会换成一张全新的全家福——有他、有萧子窈,还有沈等等,沈等等最好是个小女孩,要长得很漂亮,要上相,是男孩子就不好了,万一性子随了他,那就不讨喜了。

这是一个有家的人该操心的事情。

这些事情轮不到他的。

是他僭越了。